侥幸脱身的后怕,像冰冷的藤蔓,一夜之间缠绕着连蔓儿的梦境,勒得她喘不过气。天刚蒙蒙亮,她就惊醒了,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心口还残留着梦魇带来的悸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挨打,提心吊胆,每一次侥幸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下一次未必还有这样的运气。沈诺的疑心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那老道士的“顺势而为”和系统的“攻略任务”,此刻在她看来,不再是荒唐的选项,而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布满荆棘的窄路。
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得让那把悬着的剑,落得慢一点,或者……偏开一点。
清晨的灶房,雾气弥漫,带着柴火和米粥的味道。连蔓儿帮着张氏烧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沈诺通常会在清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看书。
今天,他果然在。
晨曦透过稀疏的叶片,在他青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侧身坐着,姿态闲适,手里握着一卷书,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其中。
连蔓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从灶台旁拿起一只粗陶碗,舀了满满一碗刚熬好的、滚烫的米粥。
她的手有些抖,滚烫的碗壁熨烫着她的手心,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系统检测到宿主主动意图!鼓励!建议添加糖渍花瓣提升甜蜜度!或假装手滑泼洒粥水制造身体接触!】
连蔓儿直接无视了系统的骚主意。她端着那碗沉甸甸、烫手的粥,一步一步,朝着槐树下那个身影走去。
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靠近一步,都能更清晰地看到他被晨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靠近,依旧垂眸看着书卷,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连蔓儿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喉咙发干,手心冒汗,烫意和冷汗交织在一起。
“沈、沈公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早、早上喝碗粥吧……刚、刚熬好的。”
沈诺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卷移开,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清晨不起波澜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紧张和局促。
他的视线在她端着粥、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抬眼看她的脸。
没有立刻接过,也没有说话。
这短暂的沉默,几乎让连蔓儿窒息。她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戏子,在真正的行家面前卖力表演,却早已被看穿了所有底牌。
就在她快要端不住那碗滚烫的粥时,沈诺才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放下书卷,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粗陶碗。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指。
冰凉。
与他接过的那碗滚烫的粥,形成鲜明的对比。那股凉意激得连蔓儿猛地一颤,差点失手打翻碗。
沈诺稳稳地端住了碗,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失态。他低头看了一眼碗里浓稠的米粥,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
“多谢。”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连蔓儿像是完成了某个极其艰巨的任务,猛地松了口气,却又因为他的平淡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更大的不安。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是该立刻离开,还是再说点什么?
沈诺却没有看她,也没有喝那碗粥,只是将碗随手放在旁边的石凳上,重新拿起了书卷,目光落回书页上。
一副送客的姿态。
连蔓儿脸颊有些发烫,尴尬和羞窘涌了上来。她讷讷地说了句“沈公子慢用”,转身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
【互动值+5!宿主首次主动赠送食物!值得鼓励!但目标人物反应平淡,建议宿主提升厨艺或改变策略!】
连蔓儿跑回灶房,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凉的触感。
失败了。他根本不在意。
她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混着绝望,猛地冒了出来。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她就不信,敲不开那扇冰封的门!
从那天起,连蔓儿开始了她笨拙而执着的“攻略”之路。
她会在沈诺看书时,“恰好”路过,掉下一方洗得发白的帕子;会在他经过时,“不小心”摔碎一只瓦罐,试图引起注意;甚至会偷偷观察他似乎多看了两眼的野花,第二天大清早跑去摘来,笨手笨脚地插在一个破瓦罐里,摆在他窗台下。
【互动值+1!】 【互动值+2!】 【互动值+1!】
系统提示音偶尔会响起,给予微不足道的点数,像是施舍。
沈诺的反应,始终平淡得像一潭深水。他会捡起帕子还给她,会对摔碎的瓦罐表示一句“小心”,会对窗下那罐歪歪扭扭的野花投去淡淡一瞥,然后……没有然后。
没有惊喜,没有厌烦,更没有她期待中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松动。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她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都像是投入深渊的石子,连回音都听不到。
这种无声的拒绝,比直接的厌恶更让人挫败和绝望。
连蔓儿蹲在菜畦里,恶狠狠地揪着一把杂草,泥土沾满了手指,却丝毫缓解不了心里的憋闷。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难道他真的是块没有心的石头?
还是……他早已看穿了她所有举动背后的恐惧和目的,像是在看一场蹩脚的猴戏?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她瞧见连守诚扛着锄头,满脸堆笑地引着沈诺从田埂那头走过来,似乎是在请教什么灌溉的问题。
连蔓儿下意识就想躲开。
却听见她爹的大嗓门带着十足的炫耀和讨好,远远地就传了过来:“……沈公子您尽管放心!别看我连守诚是个粗人,但这地里刨食的活计,那是一等一的好手!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种庄稼是把好手?您那点田,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您伺候得肥肥壮壮,秋收的时候粮仓堆得冒尖!”
沈诺走在他身侧,微微颔首,唇边似乎挂着一丝极淡的、客气的笑意,并未言语。
连守诚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吹嘘得更加起劲,唾沫横飞。
连蔓儿看着她爹那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有用的样子,再看看沈诺那平静无波、甚至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的侧脸,一个模糊的念头忽然划过脑海。
她爹……还有村里那些对沈诺交口称赞、无比信服的村民……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那种看似温和、实则精准无比的手段,牢牢地拿捏住了?
他救王老五,赢得了医术超群、菩萨心肠的名声; 他识破骗子,展现了见多识广、精明可靠的能力; 他甚至只是随口几句点拨,就能让她爹这样的老农心生敬佩、言听计从……
他像是一个高超的棋手,看似随意落子,却早已将周围的一切人、一切事,都纳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那自己呢?自己这些天拙劣的讨好和试探,在他眼里,是不是更加可笑?更像是一只拼命扑腾、却始终逃不出他掌心的小虫?
连蔓儿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她忽然意识到,那座沉默的冰山,或许并非没有反应。
他只是……不屑于对她这点微末的伎俩,做出任何反应。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徒劳。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无声而汹涌地,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