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扎着耳膜。崔明焕最后那声绝望的尖叫和剧烈的撞击声,似乎还在空气里残留着无形的震荡。
灭口。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刚找到线头,那边就直接把线扯断了。
我慢慢放下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映不出我此刻的表情。手臂上刚刚缝合的伤口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只剩下沉闷的钝痛,但另一种更尖锐的寒意,正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对方的速度和狠辣,远超预期。
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清除。是针对所有可能触及核心秘密的人的、无差别的清除。
金炳道是警告,崔明焕是灭口。
那下一个……会是谁?
我?权时贤?还是那个躺在医院里,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金素拉?
目光再次落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冰冷,映着书房内的灯火通明和一室狼藉,也映着窗外那片永恒璀璨、却无比虚假的城市夜空。
那后面,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
“观众”……到底是谁?
脑子里的系统依旧沉默着,对这条鲜活生命的骤然消逝没有任何表示。它只关心它的男女主,它的感情戏。仿佛其他人的生死,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镇静剂带来的麻木。
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被动地调查,被动地接招。
对方已经掀了桌子,亮出了獠牙。规则?底线?在这场“盛宴”里,显然不存在这种东西。
我需要更快,更狠,更不择手段。
我需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那个通过崔明焕布局、又能轻易将他碾碎的人,到底是谁!
权时贤……他知道多少?他那看似警告的话语,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算计?他手腕上那块表,那张模糊的截图……是真的,还是另一个更高明的陷阱?
线索似乎全都指向他,却又处处透着不合逻辑的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疼痛和药物让思维变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冷酷。
我拿起另一部绝对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这个号码背后的人,不属于崔家,不属于任何明面上的势力,他只认钱,和足够刺激的挑战。
电话响了五声后被接通,对面没有声音,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是我。”我开口,声音因为失血和药物显得有些低哑,却字字清晰,“最高优先级。目标:权时贤。我要他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的行踪轨迹,精确到秒。包括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甚至……他房间里有没有多出一只苍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冷静到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男声:“权时贤?防护等级很高,难度极大,价格……”
“三倍。”我打断他,“预付一半。我只要结果,最快的速度。”
“……成交。二十四小时。”
电话挂断。
我放下卫星电话,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二十四小时。太慢了。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清除节奏里,二十四小时足够发生太多事。
我必须做两手准备。
我再次拿起内部电话,接通安保中心。
“会长nim。”
“两件事。”我的语速很快,“第一,派一队绝对可靠的人,去金素拉所在的医院,二十四小时看守,不允许任何未经我允许的人接近,包括医生和护士。必要时,可以强制转移。”
“第二,”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准备车,去权时贤的私人公寓。”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现在?会长nim,您的伤……”
“现在。”我的声音不容置疑,“五分钟内,车到楼下。”
我必须去见他。
不是通过电话,不是通过第三方。
我要面对面地看着他的眼睛,亲口问他。
在他可能被“灭口”之前,在我可能被彻底卷入更深的漩涡之前。
五分钟后,我穿着一件能遮住手臂绷带的黑色长外套,坐进了驶往权时贤公寓的车里。城市夜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车子很快驶入一个高档公寓小区,停在了一栋楼下。
保镖提前清空了电梯和楼层。我独自一人走出电梯,走向权时贤的公寓大门。
门口静悄悄的。
我按下门铃。
没有回应。
又按了一次。
依旧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攥紧了心脏。
我尝试着转动门把手——
咔哒。
门……竟然没有锁。
被我轻轻一推,就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一股极其淡薄的、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味道,混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电子元件烧焦后的臭氧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再犹豫,我猛地推开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切看起来似乎井然有序。
但那股味道更浓了。
来源是……卧室方向。
我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啪一声打开——
灯光亮起的瞬间。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卧室里一片狼藉!
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椅子翻倒,台灯砸碎在地,窗帘被扯下一半……
而权时贤……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的地毯上,头低垂着,一动不动。
他的白衬衫上,浸染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血迹!
从肩膀蔓延到后背,几乎染红了整件衬衫!
那浓重的铁锈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权时贤……?”
我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他没有反应。
像一尊凝固的、染血的雕塑。
死了?
他也被……清除了?!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冰冷下去。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指甲掐进刚刚缝合的伤口,剧烈的刺痛传来,却无法驱散那瞬间涌上的、冰寒的悚然。
我猛地冲过去,脚步有些踉跄。
就在我快要靠近他的时候——
他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一阵低低的、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笑声。
响了起来。
那笑声沙哑,破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疯狂和绝望的意味。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没有血,却苍白得吓人。
那双总是蕴着虚假温柔或深沉算计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没有焦点。
嘴角却咧开着一个极大、极不自然的、扭曲的弧度。
他在笑。
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荒诞和……崩溃。
他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依旧沉浸在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可怕的世界里。
他染血的手抬起,指着卧室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声音轻飘飘的,像梦呓,又像诅咒,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死寂的空气里:
“你看……”
“他们……又把幕布……”
“……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