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刚刚被权时贤激起的亢奋情绪里。指尖下的手机屏幕冷硬,那串乱码仿佛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偏离度过高?观众不满?
谁在观看?观看什么?这场荒诞的、以他人人生为剧本的演出吗?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极其暴戾的愤怒。我崔秀智的人生,什么时候轮到藏头露尾的东西来指手画脚,评判“偏离”?
“会长nim?”助理的声音透过微型耳麦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入口处的骚动和权时贤的离开。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瞬间翻涌的杀气压回眼底最深处。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漫不经心的面具,目光掠过正走向殷泰熙的权时贤,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烦躁。
很好。他也没那么享受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没事。”我对着空气轻声回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那条乱码信息。既然你称我为演员,称自己为观众——
【不满?那就闭上眼,或者……滚。】
发送。
然后将手机干脆利落地调至飞行模式,塞回手包。世界的嘈杂和那些窥探的视线仿佛瞬间被隔绝。
我重新拿起一杯新斟的香槟,迎着周围那些惊疑、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璀璨又冰冷的弧度。我甚至朝着几位面露担忧(真假难辨)的世交长辈举杯致意,仪态无可挑剔。
“看来今晚的慈善拍卖要开始了?”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打破以我为中心的诡异寂静,“听说有几件不错的珠宝,我倒是很有兴趣。”
我率先转身,墨绿色丝绒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走向拍卖厅。姿态慵懒,仿佛刚才那场险些引爆社交圈的冲突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周围的人愣了片刻,随即像是被按下播放键,纷纷附和着,言笑晏晏地跟上我的脚步。只是那笑容底下,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拍卖过程冗长乏味。我随意拍下了一枚古董胸针,价格高得离谱,足以堵住那些议论我崔家资金链的嘴。权时贤没有出现在拍卖厅,想必还在处理他那朵“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
也好。眼不见为净。
晚宴终于在一片虚伪的祥和气氛中落幕。我婉拒了所有后续的邀约,坐进等候已久的迈巴赫后座。
车门关上,将外界的浮华与噪音彻底隔绝。车内灯光明亮而冷调,映照着真皮座椅冰冷的光泽。
“回家。”我吩咐司机。
车辆平稳驶入夜色。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腹按压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酒精、算计、还有那条诡异信息带来的紧绷感,让神经末梢持续传来细微的刺痛。
【剧本之外的死亡,没有价值。】
【警告:偏离度过高。‘观众’开始不满了。】
观众……系统背后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权时贤那句“不止两个玩家”再次回响。
脑子里的系统依旧沉默,对我今晚的“表演”和那条回复没有任何表示。它的惩罚似乎只针对“透露信息”和“不推动感情线”,而对我要吞并权家商业版图的野心置若罔闻。
这沉默,反而更令人不安。
车辆驶入顶层公寓的地下车库。电梯无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叮——”
电梯门滑开,走廊感应灯应声亮起,冷白的光线倾泻而下。
然后,我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公寓门口,地毯与冰冷大理石的交界处,蜷缩着一个身影。
白色的纱裙像一朵凋零的花,铺散开来。殷泰熙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其中,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听到电梯声响,她猛地抬起头。
脸上妆容被泪水冲刷得狼藉一片,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里面盛满了惊惶、无助,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她看到我,像是受惊的兔子,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会…会长nim……”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又涌了出来,“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时贤欧巴他……他不接我电话……我……我真的好害怕……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好怕……”
她哭得浑身发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我站在电梯口,冰冷的金属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廊灯的光线在我和她之间划下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厌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件被不小心丢在门口的、碍事的垃圾。
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慢慢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在她面前站定,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她吓得止住了哭声,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墨绿色的丝绒裙摆逶迤在地,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开她黏在脸颊的、被泪水浸湿的头发。
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然后,我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轻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字一句,缓慢开口:
“害怕?”
“那就对了。”
“因为从这里跳下去,”我的目光掠过走廊尽那扇巨大的观景窗,窗外是吞噬一切的城市深渊,“才是真正的……剧本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