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手电光柱在弥漫的灰尘中颤抖,照亮白尚雅手中那把枪冰冷的金属光泽,也照亮她脸上那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怜悯与疯狂的表情。
“尚雅...阿姨?”都贤收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白尚雅轻轻重复,枪口稳稳地对着我们,脚步缓缓向前移动,“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啊,傻孩子。”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嗔怪,就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这内容在此时此刻显得无比诡异。
“保护?”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用栽赃他杀人这种方式来保护?!”
“不然呢?”白尚雅歪着头,眼神里有一种天真的残忍,“让他像现在这样,在外面乱跑,被警察盯着,被记者追着,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还是让他像他那个不知死活的母亲一样,妄图反抗,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提到都贤收母亲时,都贤收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他嘶哑地低吼,试图向前冲,被我死死拉住。
“我?”白尚雅轻笑一声,“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太脆弱,太不听话。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想到了不该想的事情...你父亲只是...帮她得到了永恒的宁静。”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我们毛骨悚然。
都敏浩妻子的死,果然不是自杀!
“而你,”她的目光转向我,变得冰冷而厌恶,“你这个来历不明的搅局者。你差点就毁了一切。我本来想慢慢让你知难而退,甚至好心给你钱让你走...可你偏偏要留下来,蛊惑贤收,让他也变得不听话!”
我紧紧握着都贤收冰冷的手,大脑飞速运转。白尚雅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她沉浸在自己的一套逻辑里。硬碰硬只会刺激她。
“所以...你把我父亲的东西埋在我工作室下面?”都贤收艰难地问,试图拖延时间,寻找机会。
“那些本来就是‘遗产’的一部分,不是吗?”白尚雅理所当然地说,“你父亲不在了,总需要有人来...继续他的‘工作’,维护他的‘秩序’。而你,贤收,你是他最完美的造物,你怎么能逃离你的命运呢?你应该继承这一切,而不是反抗它。”
她看着都贤收的眼神充满了一种令人不适的狂热:“没关系,现在还不晚。等我把这个麻烦处理掉,”她用枪口点了点我,“我们就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会保护你,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
“你疯了!”我都忍无可忍,“你这是在害他!”
“闭嘴!”白尚雅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枪口猛地指向我,“你懂什么?!你们谁都不懂!只有我知道他需要什么!只有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他,保护他!从他小时候被关在黑屋里哭,到他第一次被迫处理那些‘东西’后呕吐不止...都是我!我一直都在!”
她的话语里透露出令人震惊的信息——她监视都贤收的生活,可能已经持续了十几年甚至更久!
“那些失踪案...”都贤收的声音因恐惧而发紧,“你也参与了?”
白尚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那是必要的...清理。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为了医学研究!你父亲是天才,你们根本不懂他的伟大!”她的辩解苍白无力,更像是在重复都敏浩灌输给她的说辞。
她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枪口重新对准我们,语气变得不耐烦:“好了,叙旧时间结束。贤收,过来。跟我走。”
都贤收站着没动,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
“我让你过来!”白尚雅厉声喝道,手指扣紧了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把枪放下!白尚雅!”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从地下室入口处传来。
我们都猛地转头。都海秀站在那里,同样举着一把枪,枪口瞄准着白尚雅,她的脸色比我们都还要难看,握枪的手却稳得出奇。
“海秀?”白尚雅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甚至露出一丝讽刺的笑,“真是热闹。姐姐也来参加家庭聚会了?”
“我早就该想到是你。”都海秀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一步步走下楼梯,与白尚雅形成对峙之势,“父亲死了,那些事情还在继续。只有你,这个一直像幽灵一样缠着我们家的女人,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
“疯狂?”白尚雅像是被刺痛了,尖声反驳,“我在保护这个家!保护贤收!而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躲得远远的,假装一切与你无关?你以为你穿上白大褂就干净了?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都敏浩的血!你也享受了他带来的优渥生活!”
都海秀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但枪口没有丝毫晃动:“那不是借口。放下枪,白尚雅。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白尚雅疯狂地大笑起来,“怎么可能结束?游戏才刚刚开始!”她突然将枪口转向都海秀,“或者,亲爱的海秀,你想不想让贤收知道,关于他母亲死的那个晚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选择沉默这么多年?”
都海秀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眼神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恐慌。
都贤收猛地看向姐姐,声音撕裂:“姐姐?!她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都海秀避开了弟弟的目光,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持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白尚雅得意地笑了,仿佛抓住了王牌:“看来我们的好医生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呢。怎么样,海秀?是用你的秘密换你弟弟的‘安全’,还是让我今天就在这里,帮你们一家团聚?”
地下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姐妹俩用枪指着对方,都贤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是彻底崩溃的神情。我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都海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决绝。
“贤收,”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却依然不敢看弟弟,“对不起...我一直...都很害怕...”
就在这时,白尚雅因为都海秀瞬间的分神,抓住机会,猛地调转枪口,似乎想先制住都海秀!
“不!”都贤收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我狠狠推向旁边一堆厚重的旧窗帘后,同时自己扑向了白尚雅!
“砰!”
枪声震耳欲聋,在密闭的地下室里炸响。
时间仿佛瞬间慢了下来。
我看到都贤收和白尚雅扭打在一起的身影。 我看到都海秀惊恐地睁大眼睛,枪口冒着青烟。 我看到白尚雅手中的枪脱手飞出,掉在远处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看到都贤收踉跄着后退,他的手臂上,一道鲜红的血迹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他深色的衣袖。
他中枪了!
“贤收!”我和都海秀同时尖叫出声。
白尚雅看到都贤收受伤,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贤收啊!”
都海秀立刻调转枪口,再次对准白尚雅,阻止她靠近都贤收。
都贤收捂着手臂,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更加苍白,但他死死盯着白尚雅,眼神里不再是恐惧,而是某种冰冷的、彻底绝望后的清醒。
“为什么...”他喘息着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尚雅阿姨...你曾经...给过我糖...安慰过我...”
白尚雅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都贤收流血的手臂,看着他那双充满痛苦和不解的眼睛,脸上疯狂的表情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近乎崩溃的悲伤。
“因为...”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遥远,带着哭腔,“因为我爱你啊,贤收...像爱自己孩子一样爱你...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不能让你离开我...不能...”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开始喃喃自语,语无伦次:“他说过的...只有我能保护你...只有我理解...我们是同类...被选中的人...”
都海秀迅速上前,踢开地上那把枪,然后用随身带来的塑料扎带反绑住白尚雅的手。白尚雅没有任何反抗,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断地重复着“保护”和“爱”。
我冲到都贤收身边,撕下自己衣服的下摆,用力扎在他手臂伤口的上方止血。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我的手上、身上都沾满了温热的、粘稠的液体。
“没事...皮外伤...”都贤收咬着牙,额头沁出冷汗,却还在安慰我。
都海秀绑好白尚雅,立刻走过来查看弟弟的伤势,她的手指也在发抖,但动作还算专业。她快速检查了一下:“必须马上止血,送去医院!子弹可能擦过动脉了!”
她拿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和报警。
“不...不能报警...”都贤收虚弱地阻止,“证据...先...”
都海秀愣住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那个打开的档案柜和散落一地的罪证,又看了一眼精神已经崩溃的白尚雅,眼神复杂至极。
她咬了咬牙,最终做出了决定:“我先帮你紧急处理!俞瑾,去把车开到最近的路口!快!”
我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都贤收,他对我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我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这个令人窒息的地下室,跑向黑暗的山林,去寻找我们藏起来的车。
身后,那栋吞噬了太多秘密和生命的别墅,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
而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今夜,所有的罪恶和伪装,都被彻底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