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堆着半人高的杂物，美嘉的碎花被子、青色枕头、用过的木梳子，甚至连她绣坏的帕子都在里面，晒过的布料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众人刚冲过来，就见子乔从女寝里冲出来，手里攥着被子的一角，“啪” 地扔在杂物堆上，转身又冲回去。那被子在空中划了个弧，露出里面绣着的小莲花 —— 还是美嘉刚来时，跟着胡一菲学绣的，针脚歪歪扭扭。
“这是干啥呢嘛？子乔！咋回事么？” 胡一菲赶紧上前，想拉他，却被他躲开了。
关谷神奇搓着手，递过来一块半湿的布，脸色有点慌：“都怪我…… 这是美嘉用过的擦脚布，我、我给塞子乔嘴里了。”
“啊？” 胡一菲和曾小贤异口同声，眼睛都瞪圆了。
“我见他闭着眼睛哼哼，跟魔怔了似的。” 关谷神奇赶紧解释，还学着子乔的样子，拇指虚虚按在半空，“他一边哼‘问世间，情为何物’，一边抽抽，我还以为是羊癫疯犯了，怕他一不留神咬着舌头，就…… 就找了块布塞进去了。”
话音刚落，子乔又抱着枕头冲出来，“咚” 地扔在杂物堆上。他转头看见关谷神奇，突然冲过去，双手拍在关谷神奇的肩膀上，使劲晃了晃，眼神亮得吓人：“好兄弟！今天的事，我记你一辈子！”
关谷神奇吓得往后缩：“别呀！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布我洗干净了的！”
“啥都别说了！” 子乔打断他，对着胡一菲和曾小贤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点激动，“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 谢谢！还有你们，我谢谢大家！”
“谢啥嘛？” 胡一菲一头雾水，没明白他咋突然转性了。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把把马马……” 子乔刚开口，就被曾小贤打断。
“说正经的！别扯没用的！” 曾小贤皱着眉，觉得他还是没好利索。
“咳…… 感谢关谷！” 子乔清了清嗓子，语气认真起来，“正是他的无心之举，才让我想明白，我真的好贱！天天抱着回忆不撒手，跟个傻子似的，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的好！鼓掌！” 胡一菲率先拍手，曾小贤和关谷神奇也跟着拍，天井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第二，我要感谢老白！” 子乔转向曾小贤，嘴角还带了点笑，“正是他那首没唱完的《爱如潮水》，才让我想明白…… 原来不光我一人五音不全，你唱得比我还跑调！”
“说什么呐？” 曾小贤瞪了他一眼，伸手要拍他，却被他躲开了。
“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到了自信！” 子乔接着说，丝毫没在意曾小贤的脸色。
“鼓掌鼓掌！” 胡一菲又带头拍手，这次曾小贤没动，只是翻了个白眼。
“第三，我要感谢掌柜的！” 子乔转向胡一菲，语气更激动了，“正是因为你的默许，才让我有机会…… 把这堆东西给烧了！”
“烧了？” 三人异口同声，眼神里满是惊讶。
“这条被，她睡过；这枕头，她枕过；还有这个木梳子，这个绣坏的帕子……” 子乔指着杂物堆里的东西，每指一样，声音就沉一分，“全都被她碰过！只要把这些给毁掉，那么…… 她自然会从我们的记忆中慢慢消失，消失……”
胡一菲看着他，突然笑了，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有道理，但你好像忘了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子乔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这只手，她拉过。” 胡一菲捏了捏他的手，眼神里带着点了然。
曾小贤也凑过来，指了指他的嘴：“还有这张嘴，她亲过！上次在后院，我可是看见了。”
“没亲过！” 子乔赶紧反驳，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脸有点红，“她亲的是这儿…… 不算亲嘴。”
关谷神奇也插了句嘴，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那小瘦肩膀，她也靠过不止一次。上次她跟掌柜的吵架，就靠在你这儿哭，哭了快半个时辰。”
“她、她她……” 子乔被说得语无伦次，看着自己的手、脸颊和肩膀，突然蹲下身，捂着头喊，“我…… 我不活了我！”
他猛地站起来，朝着天井的砖墙冲过去，胡一菲和曾小贤赶紧拉住他，关谷神奇也伸手拽着他的胳膊。
“放开我！” 子乔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心都死了，人还活着干什么呀？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够了！都给我闪开！” 胡一菲突然吼了一声，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曾小贤和关谷神奇愣了一下，赶紧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胡一菲一步步逼近子乔，眼神严肃，子乔被她看得发怵，怯生生地往后退，后背都快贴到墙上了。
“你、你想干什么？” 子乔的声音有点抖，没见过胡一菲这么凶的样子。
“我问你，是不是真心想把美嘉给忘了？” 胡一菲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
“这还用问吗？” 子乔梗着脖子，眼眶却红了，“只要能把她忘了，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愿意！我再也不想天天想她想得心口疼了！”
关谷神奇在旁边凑了句：“你本来就没啥家产……” 他话没说完，就被胡一菲瞪了一眼，赶紧改口，“看这意思，掌柜的有办法啊？”
胡一菲嘴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拖长了声音：“不是办法，是 —— 移！魂！大！法！”
“你还有这手呐？” 曾小贤眼睛一亮，凑过来追问，“跟谁学的？我咋从来不知道？”
“无师自通！” 胡一菲拍了拍胸脯，又赶紧改口，“哎呀，我也是过来人嘛，见过的多了。走走走，到男寝去，我给你施法！”
夜已深，男寝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昏黄黄。子乔盘腿坐在床上，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期待。胡一菲手里攥着条彩色的绸带 —— 还是上次小贝演皮影戏剩下的，她把绸带举过头顶，轻轻挥舞着，绸带在空中划着圈。
“问世间…… 是否此山最高。” 胡一菲一边挥绸带，一边念，调子还有点跑。
“应该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吧？” 子乔忍不住插嘴，觉得她念错了。
“谁叫你插嘴的？坐好！” 胡一菲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在我施法的过程中，不许睁眼，不许说话，问啥，你就答啥，明白不？”
“不是不让说话吗？” 子乔又问，有点懵。
“那就点头摇头！明白吗？”
“明白！” 子乔刚说完，赶紧点头，把眼睛闭上了。
胡一菲清了清嗓子，继续念，念着念着还唱了起来：“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有爱的娃子像块宝，天若有情天易老，爱你爱到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泪，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你醉人的缠绵…… 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
站在门口的关谷神奇挠了挠头，小声问曾小贤：“咋还唱上了？这移魂大法，咋跟唱山歌似的？”
胡一菲听见了，赶紧停住，咳了一声，又接着唱：“苍天有泪，快乐无罪，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真情可贵，爱到崩溃，给我一杯忘情水……”
曾小贤也皱起眉，拉着关谷神奇往后退了退，小声说：“我怎么越听越没谱啊？这哪是移魂大法，我看是忆苦思甜大会。”
“呔！我来问你！” 胡一菲突然提高声音，对着子乔喊，“困不困？”
子乔先是点头，又想起自己是来忘事的，赶紧猛摇头。
“我要听实话！” 胡一菲语气更严了。
子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 他折腾了一天，早就困了。
“困就对了！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 胡一菲笑了，继续说，“下面开始回忆，初次见到美嘉的情景，想好就点头。”
子乔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美嘉刚来时的样子 —— 穿着红衣服，扛着剑，一脸凶巴巴的，他赶紧点了点头。“直接选中！” 胡一菲喊道。
“选中？” 关谷神奇和曾小贤对视一眼，没明白啥意思。
“就是…… 把画面变成蓝色的！蓝色表示忧郁，好区分！” 胡一菲解释道，又问子乔，“选好了没？”
子乔点头。
“好，继续回忆！你俩初次拉手的情景！” 胡一菲接着说，子乔又点头。“然后是你俩初次…… 那个的情
景！”
“哪个？” 关谷神奇和曾小贤异口同声，眼睛都亮了，凑得更近了。
“就是那个……” 胡一菲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想不起来也无所谓，接着想！你俩初次告白，初次拥抱，初次争吵…… 反正把所有的初次，通通选中！”
子乔不停地点头，嘴角还悄悄勾起一点弧度 —— 那些回忆，虽然带着点苦，却也藏着甜。
“然后把选中的画面…… 通通删除！” 胡一菲的声音又提高了些。
“删除？” 曾小贤更懵了，小声跟关谷神奇说：“这咋跟删账本似的？”
“画面右上角，有个小红叉子，点一下，会跳出来一个对话框，问你是否要删除所有相关记忆，看到了吗？” 胡一菲问。
子乔点头，脑海里真的想象出一个小红叉子，还有对话框。
“点击确定！”
曾小贤在门口急了：“这就完啦？不用画符念咒啥的？”
“谁说的？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 清空回收站！” 胡一菲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子乔，“画面左上角有个菜单，打开之后，第一个选项就是清空回收站，看到了吗？”
子乔点头，手指还在半空虚虚点了一下。
“轻轻点一下，你就解脱了！” 胡一菲的语气带着点诱惑，“她的名字，长相，声音，笑容，还有她对你说的每句话，和你经历的每件事，通通忘掉，再也不会心疼了！”
“那还等啥？赶紧清空吧！” 曾小贤在旁边催着，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子乔的手停在半空，半天没动，突然睁开眼睛，声音有点哑：“我…… 我做不到。”
“谁叫你说话的？” 胡一菲皱起眉，却没真的生气。
“对不起，我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子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回忆，虽然想起来会疼，可我舍不得删…… 那是我跟她唯一的念想了。”
胡一菲看着他，突然笑了，把绸带扔在一边：“呵呵，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那我怎么办啊？” 子乔抬起头，眼里满是迷茫，“我还是会想她，还是会心疼，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不想忘，就不要忘。” 胡一菲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就这么扔了，我都替你可惜！等过些日子，你就会发现，疼着疼着，就不那么疼了，剩下的全是甜了。”
“我也可惜…… 可我还是难受啊！” 子乔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那就没办法了。” 胡一菲站起来，往门口走，“鱼和熊掌，不能都归了你吧？想要回忆，就得受点疼。” 她说完，推门出去，曾小贤也赶紧跟了出去，还不忘回头给子乔递了个 “加油” 的眼神。
男寝里只剩下子乔一人，他长叹一声，抱着头靠到墙上，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 —— 至少，他还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