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的八仙桌还摆着早上没收拾的咸菜碟,胡一菲攥着皱巴巴的抹布守在门口,耳朵尖儿一直往楼上竖—— 楼上时不时传来桌椅挪动的 “吱呀” 声,还有曾小贤压低的 “轻点!”,她忍不住朝楼梯口喊:“轻着点啊!这要是被官差听见,咱客栈还开不开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凌和陆展博一前一后进来了。张凌没了往日锃亮的捕头腰牌,腰间只系着根普通布带,走路都没了以前的挺胸抬头;陆展博倒挺得笔直,新换的捕头制服袖口还没捋顺,手里攥着个空的文书袋。
胡一菲吓得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抹布都掉地上了,赶紧冲过去左挡右堵,一会儿假装擦门框,一会儿又挪了挪门口的花盆,把两人的路挡得半严实。张凌皱着眉诧异:“胡掌柜?你这是干啥呢?”
“哎呀,这不是张捕头嘛!” 胡一菲赶紧捡了抹布在围裙上蹭了蹭,堆着笑,“啥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是想吃碗臊子面,还是想喝两盅?”
旁边陆展博突然干咳两声,张凌的脸更不自然了,他摸了摸空腰牌的地方,声音低了半截:“那什么,以后你还是叫我老张吧。”
“为啥呀?” 胡一菲故意顿了顿,随即拍了下脑门,“啊…… 我忘啦!您这不是被撤职了嘛,嗨,瞧我这记性!”
“撤了又咋样?” 陆展博立马往前站了半步,梗着脖子,“在我心里,师父永远是最亲最爱的好师父!”
“对对对!” 胡一菲赶紧接话,“也是我最亲最爱的…… 好捕头!”
“这就算了!” 陆展博突然拔高声音,把文书袋往桌上一放,“从今天起,七侠镇只有一个捕头,那就是我陆展博!”
“哎呀,恭喜恭喜!” 胡一菲忙着作揖,心里却直打鼓。
陆展博却叹了口气,刻意挺了挺腰,把制服抻了抻,结果 “嘣” 的一声,胸口一颗扣子崩飞了,滚到了桌底下。他假装没看见,继续打官腔:“何喜之有?官职越高,压力越大!我们当差的,风里来雨里去,图啥呀?不就图个百姓安居、苍生乐业嘛!”
“你小子还学会打官腔了?” 张凌斜了他一眼,陆展博赶紧干咳着别过脸。张凌又瞪他:“怎么了?我还说不得你了?”
“说得,说得……” 陆展博左顾右盼,眼神飘到楼梯口,明显是听见了楼上的动静。
张凌气不打一处来:“嘿你个没规没矩的东西!刚当上捕头就忘了本了?”
“我再没规矩,也不会一边吃着官粮,一边要饭!” 陆展博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张凌的脸瞬间沉了:“我不要饭行吗?你是不知道,过了关东,四处都在闹饥荒!一眼看过去,满地都是……”“都是啥嘛?” 胡一菲心里一紧,赶紧打断他,生怕他说出更吓人的话。
“尸体!” 张凌咬着牙,声音发颤。
“哎呀,地球人都知道啦?” 关谷神奇端着半盘没洗完的碗从后厨出来,水珠顺着碗沿往下滴,滴得他裤脚都湿了。他凑过来,没看见胡一菲拼命使的眼色,还咧嘴笑:“刚才在厨房就听见你说饥荒、尸体,我还以为咱客栈要断粮了呢!”
张凌和陆展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球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
“你刚不说尸体吗?” 关谷神奇指了指楼梯,“楼上客房啊,刚抬上去没一会儿呢!”
胡一菲急得直摆手,可张凌已经看见了,他往前凑了两步,眼神锐利:“对啊,尸体在哪儿呢?”
“楼上啊!” 关谷神奇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胡一菲快瞪圆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咋的啦?我又说错话啦?”
张凌和陆展博立马朝胡一菲逼过去,胡一菲讪笑着往后退,后背都贴到门框上了:“呵呵,这个事吧,其实我早就想跟你们说了,可我就是太忙,忙得脚不沾地……”
话还没说完,张凌和陆展博已经 “噔噔噔” 冲上楼了。
“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关谷神奇赶紧躲到柱子后面。
“回头再收拾你!” 胡一菲瞪了他一眼,也跟着跑上楼。
大堂
没一会儿,众人又回到大堂。陆展博背着手,走走停停,一会儿蹲下来看地上的脚印,一会儿又摸了摸桌沿,故作思忖状,众人跟在他后面乱转,曾小贤的鞋都被陈美嘉踩了三回。
钱掌柜缩在角落的太师椅里,手里攥着钱夫人平时戴的银镯子,镯子都被汗浸得发潮。他脑门上全是汗,时不时偷瞄楼梯口,身子抖得像筛糠。
“陆捕头,这事到底咋办嘛?您倒是发句话呀!” 胡一菲急得直跺脚,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陆展博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那好…… 先把遗体抬下来吧。”
“早说呀!” 曾小贤松了口气,转身就要上楼,“刚费劲抬上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
“慢着!” 张凌突然喊住他,“我认为,遗体还是放在屋里比较好。”
曾小贤又退回来,笑着拍了拍张凌的肩:“还是张凌知道疼人!楼上凉快,遗体放着也舒坦。”
“谁跟你说疼人了?” 张凌瞪了他一眼,“放屋里,是为了保留犯罪现场!万一有啥线索,被你们挪没了咋办?”
“现场早就被破坏了!” 陆展博不服气,“刚抬遗体的时候,脚印都踩乱了,还保留它干吗?赶紧抬下来!”
曾小贤看看张凌,又看看陆展博,一脸为难:“喔……”
“怎么着?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 陆展博拔高声音,手按在了腰间。
“管用管用!” 曾小贤赶紧往楼梯口走,“我这就抬!”
“慢着……” 张凌又喊。
“哎哟!” 陈美嘉忍不住叉了腰,“您老二位能不能商量好了再说啊?一会儿抬一会儿不抬,折腾人玩呢?”张凌和陆展博异口同声:“不能!”
曾小贤站在楼梯中间,进退两难:“那我到底听谁的?”
“你自己决定!” 两人又一起说。
曾小贤挠了挠头:“那就…… 放屋里吧?”
陆展博立马干咳,眼神里满是警告。
“抬下来也行?”
张凌也咳了一声,脸都沉了。
曾小贤赶紧把锅甩出去:“还是掌柜的决定吧!我听掌柜的!”
胡一菲被这烫手山芋砸中,眼珠一转,看向钱掌柜:“我决定…… 让老钱来决定吧!这毕竟是人家的娘子,咱都是外人,跟着凑啥热闹嘛。老钱,你说呢?”
张凌和陆展博同时转向钱掌柜,眼神像刀子似的。众人也都盯着他,钱掌柜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攥着银镯子的手更紧了,终于忍不住,“哇” 地一声嚎了出来。
“娘子啊!你死得好冤呐!” 钱掌柜一边哭,一边顺手抹了把桌上的花生豆塞进嘴里,“这就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呐……”
哭声震天,陆展博被哭得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张凌则抱着胳膊,脸上带着点嘲弄的笑。陆展博见师父这样,咬了咬牙,突然吼道:“别哭了!我来问你……”
他卡壳了,半天想不出要问啥。
张凌斜了他一眼,替他问:“你娘子是怎么死的?”
钱掌柜猛地抬起头,指着众人:“被他们的小鸡炖蘑菇给毒死的!”
“谁炖的鸡?” 张凌追问。
众人齐刷刷指向关谷神奇:“他!”
“不是我啊!” 关谷神奇赶紧往后退,差点踩了曾小贤的脚,“我只管煮水下锅,鸡是她杀的!” 他指着陈美嘉。
陈美嘉立马摆手,手里的缝衣针差点扎到曾小贤:“鸡是我杀的,但毛是他拔的!” 她指曾小贤。
曾小贤翻了个白眼:“毛是我拔的,可盐是他放的!” 又指回关谷神奇。
“盐放多了顶多齁死,能毒死吗?” 关谷神奇急了,指着胡一菲,“盘是她装的!”
胡一菲慌了,手指乱指,最后指向楼上:“菜是她自己吃的!又不是我逼她的!”
陆展博一拍桌子,茶杯都晃了晃:“也就是说,你们都有嫌疑!”
“没有!跟我没关系啊!” 众人赶紧摆手。
“这可就由不得你们啦!” 陆展博伸手就要拉人,“带走!回衙门问话!”
“住手!” 钱掌柜突然喊了一声,“这事跟他们没关系!”
“老钱?” 胡一菲愣了。
“没事儿,你们都别管了,我来处理!” 钱掌柜抹了把眼泪,挺直了点腰板。
张凌和陆展博互相使了个眼色,张凌说:“也行!”
陆展博突然盯上了桌上的筷子,伸手抓了一把:“这个借我使使啊。”
“你又不开伙,拿筷子干吗使?” 张凌纳闷。
“衙门的夹板不是刚坏了嘛!” 陆展博掂了掂筷子,恶狠狠地朝钱掌柜比划了两下,“先拿这个凑合着夹吧,细点儿,夹着更疼!”
钱掌柜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双手乱摆:“别用筷子!我家有夹板,我这就去拿!”
张凌补了句:“你家夹板?上次你用它夹核桃都裂了,还不如筷子结实。”
陆展博瞪了师父一眼,又看向钱掌柜:“走吧?”
钱掌柜拼命摇头,脸都白了:“是莫小贝!是莫小贝采的毒蘑菇!”
“她人呢?” 陆展博眼睛一亮。
陈美嘉赶紧接话:“没畏罪!光是潜逃了,早上就跑出去了!”
陆展博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转身就往门口走:“逃得好!” 他突然停住,又讪笑着回头,“耶!我终于可以签发通缉令啦!这可是我当上捕头后,第一份通缉令!”
说着,他攥着筷子,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张凌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大堂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只剩钱掌柜还攥着银镯子,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