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日
腊月廿八的阳光裹着寒气,同福客栈里却飘着暖融融的面香。关谷神奇撸起袖子,在案板上 “咚咚咚” 地擀着饺子皮,圆滚滚的面团在他手里乖乖变扁;吕子乔戴着眼镜,正襟危坐在桌边,试图用毛笔在红纸上写春联,却把 “福” 字写成了 “祸”;莫小贝蹲在墙角,哼着跑调的童谣剥蒜,蒜头在她手里滚来滚去,像极了她调皮的眼神;曾小贤抱着酒坛从地窖上来,坛口还沾着几片蛛网,他抖了抖衣袖,大声吆喝:“都让让,陈年女儿红来咯!”
胡一菲捂着耳朵从楼梯上下来,发间还沾着半片爆竹碎屑 —— 不知哪个调皮鬼在她午睡时放了个 “大地红”。“包了多少啦?” 她揉着耳朵问,目光扫过案板上歪歪扭扭的饺子。
“七八十个,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啦!” 关谷神奇头也不抬,手里的擀面杖转得飞快,“等会儿煮饺子时多搁点醋,保准香!”
胡一菲点头,转向吕子乔:“春联写好了吗?”
子乔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露出尴尬的笑:“那个…… 可能需要重写。” 他举起红纸,只见上面 “春眠不觉晓” 五个字歪歪扭扭,“晓” 字还多了三点水,活像 “浇” 字。
胡一菲扶额长叹:“你的字太干太瘦,不够喜庆,回头清明你来写!”
“掌柜的…… 别忘了带两挂鞭炮回来!” 曾小贤晃了晃空酒坛,“去年那‘开门红’鞭炮可响了,震得楼板直掉灰!”
莫小贝蹦起来,辫子上的红绳跟着晃:“还有烟花和二踢脚,越多越好啊!”
“知道啦,等着,我马上就回!” 胡一菲裹紧棉袄,踩着积雪出门,鞋底 “咯吱咯吱” 响。
街头?日
正街两旁的铺子早已挂起红灯笼,卖糖瓜的老汉敲着铜锣,“当啷当啷” 的声音里混着炸麻花的香气。胡一菲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侯三缩着脖子往前溜,棉鞋在雪地上拖出两条歪歪扭扭的印子。
“侯三,赶着上哪去呀?” 胡一菲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
侯三浑身一哆嗦,堆出满脸笑:“呃…… 佟掌柜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胡一菲皮笑肉不笑,“前两个月的饭钱,啥时候给我结呀?”
侯三眼神乱飘,搓着冻红的鼻尖:“过完年,最快十五最晚三十,等我把货款催回来,马上就结,一分钟都不耽搁。”
“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 胡一菲抱起胳膊,盯着他身上的新棉袍 —— 藏青色缎面,滚着金边,怎么看都不像 “没钱过年” 的样子。
侯三干笑两声:“下个月我还这么说,我也是受害者,货发出去了,钱没要回来,连过年的钱都没啦。”“没钱过年,你还一身身换新衣裳?” 胡一菲挑眉,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你身上那块玉佩,三两银子,前天刚买的。”
“不可能,这是我娘的遗物,你听谁造的谣?” 侯三慌忙捂住玉佩,却不小心露出脚上簇新的牛皮靴。
胡一菲冷笑:“你那双靴子,也是昨天刚买的,花了六钱银子……”
“别逗了,明明是八钱,我是说八文钱!” 侯三急得舌头打结。
“那我出十文钱,你把靴子卖给我!” 胡一菲伸手去拽他的靴子。
“别别别,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 侯三往后退,却被胡一菲一把按住肩膀,眼睁睁看着靴子被脱下来。
“来人呐,抢劫啦!” 侯三光着脚大喊。
张凌扛着刀跑过来,腰上的铁哨子还在晃:“哪儿呐哪儿呐?怎么回事?”
“她抢我靴子!” 侯三躲在张凌身后,像只受惊的鹌鹑。
“他欠我银子,都两个多月了。” 胡一菲晃了晃手里的靴子,上面还带着侯三的体温。
侯三小声嘀咕:“是仨月,我又没说不还……” 话没说完,就光着脚窜进人群,棉袍下摆扫起一片雪雾。张凌举刀欲追,胡一菲拦住他:“算啦算啦,不要再追了,大过年的!”
张凌收刀入鞘,神秘兮兮地凑近:“呵呵,我本来就没打算过年!”
“为啥?” 胡一菲惊得瞪大了眼睛。
“雌雄双煞知道么?” 张凌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本年度最凶残的罪犯!”
胡一菲摇头,心里莫名发毛。
“西凉河上的葛三叔,多好的人呐,” 张凌砸着嘴,“那天刚把一船人接上,雌雄双煞从天而降,对着葛三叔就是一顿暴捶……”
“这也太凶残了吧?” 胡一菲捂住嘴。
“更凶残的还在后头,” 张凌咽了口唾沫,“左家庄的赵姑娘,好不容易出嫁,正哭着呢,雌雄双煞从天而降,对着新郎就是一顿暴捶,把新郎打的…… 亲娘来!”
“把亲娘也打出来啦?” 胡一菲目瞪口呆。
“别说亲娘,连丈母娘都出来了,” 张凌摇头叹气,“谁劝打谁,连迎亲的轿夫都一人赏了俩脑奔儿。”胡一菲气得直跺脚:“太没人性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可不敢胡说,” 张凌慌张摆手,“雌雄双煞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不定就从哪儿窜出来了!”
“我还就不信了,” 胡一菲叉腰大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敢在咱头上动土?”
“这是她说的,跟我没关系啊!” 张凌一溜烟跑了,留下胡一菲在原地发愣。
刚想走,侯三又蹦了出来,光着脚踩在雪地上直哆嗦:“上哪儿去呀佟大掌柜?”
“你咋又回来了?” 胡一菲皱眉。
“把靴子还我!” 侯三伸手。
“你先把银子还我!”
“呵呵,不还也行,” 侯三坏笑,“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雌雄双煞不答应。”
“你啥意思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还敢在咱的头上动土?” 侯三拖长声音,“这话要让雌雄双煞听见……”
“侯三,我平时对你可不错啊!” 胡一菲急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给给给!” 胡一菲咬牙切齿地还靴,看着侯三哼着 “正月里来是新春” 走远,气得直拍大腿,“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大堂?日
回到客栈时,胡一菲的鼻尖冻得通红,怀里的铜钱袋比出门时轻了不少 —— 侯三临走前还顺走了她买鞭炮的钱。
“哎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炮仗呢?” 曾小贤迎上来,看到她空着的双手,“钱丢了?”
胡一菲摇头。
“铺子没开门?”
胡一菲又摇头。
“到底咋回事啊?”
“我…… 我真是没用啊!” 胡一菲往椅子上一坐,差点把椅子压垮。
关谷神奇端着饺子盘出来,热气腾腾的饺子在碗里晃悠:“先下了几个,尝尝咸淡儿!”
话音未落,侯三又窜了进来,直奔饺子盘:“等等等等,刚出锅的?我尝尝……”
“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胡一菲怒喝。
侯三嬉皮笑脸:“这可是你说的,”说完转头对门外大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好好好!” 胡一菲从关谷神奇手里夺过盘子,塞给侯三,“吃吧吃吧,撑死你!”
侯三抓起饺子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气:“这还差不多,再给我盛碗饺子汤!”
胡一菲看向关谷神奇,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盛去吧…… 哎呀,过年嘛!”
莫小贝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糖瓜:“嫂子别生气,甜的!”
胡一菲咬了口糖瓜,甜得发苦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滑。窗外突然响起 “噼里啪啦” 的鞭炮声,她望着侯三狼吞虎咽的模样,又看看屋里忙忙碌碌的伙计,忽然笑了 —— 管他什么雌雄双煞、欠债无赖,只要这口热乎饺子在,这年就过得踏实。
“子乔,” 她抹了把嘴,“把你写的春联贴上去,干瘦就干瘦,权当给客栈‘辟邪’了!”
众人哄笑,大堂里的热气混着饺子香,把寒冬的阴霾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