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晕说她好困,不想起床。
我虽然一开始下定决心,不管她说什么都要按照她的要求,揪着她起床,但是看她困得一脸懵的样子还是狠不下心,只能又抱着她睡一个回笼觉。
睡醒了,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晒得人脸红,朝晕坐在桌前痛定思痛,嘀嘀咕咕:“我下次一定会乖乖起床的,一定会的!朝晕,你曾经是一个多么有意志力的自律女孩啊,现在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呢?!”
其实,朝晕一直都这样,从来没有有意志力过,不知道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把不是早饭不是午饭的饭端上桌,她又把话头转向我了,严肃地和我说:“你不能再这样宠着我了!把我宠坏了怎么办?!下次要狠下心,严厉地喊我起床!”
哪里会把朝晕宠坏呢?朝晕一直都很好,永远都很好。
但是不能反驳她呀,只能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朝晕欣慰地连连点头,拍拍我的肩膀:“一起努力吧!”
吃过饭后,我们两个就要背着小背包上山了——找有没有特殊种类的辣椒。
没错,我们两个已经闲成这个样子了,每天就是南北西东转悠上山,寻找和记录各种奇花异草,尤其是朝晕喜欢的辣椒。
也不能说闲,两个人都喜欢做的事,应该叫追求吧?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山里漫无目的地晃悠,朝晕总是在这个时候给我讲各种冷笑话,总害我笑得东崴一脚西崴一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_?)┌
朝晕喊我过去,果然是又发现了一个辣椒的品种,南方湿热,辣椒确实多。
又摘了好多花花草草,满载而归地回到家,雪绒和几只兔兔会先跑出来迎接,扛着我们的小篮子往屋子里挪动,用的时间不长,唔,基本上我做完菜出来,它们也能把篮子扛回去了,朝晕就在外面坐着,笑哈哈地看它们“下苦力”,时不时过去帮帮忙。
傍晚的时候,我就开始雕一个小人儿——抱着新找来的花花草草的小人儿。朝晕只会雕辣椒水晶,其他的都不会,很快就觉得不好玩儿了,拿出来了宣纸,豪爽地说要给我画画,让我不要乱动。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除了在雕小人儿,我连头发丝都没动。
朝晕长吐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拿给我看:“如何?”
嗯,两个精致的火柴人。
我说画得真好,把笔拿过来,在我的剑上添了一个水晶吊坠,在朝晕脑袋上添了两个铃铛,这算是完美了。
朝晕又要我给她画,我和朝晕的风格不一样,我的算是工笔,朝晕的算是写意,不能比。
不过她拿过去后支支吾吾半天,说:“嗯……!似乎是比我好了一丢丢吧!”
她鼓了鼓脸颊,在人物旁边画了个她说的“爱心”,爱心旁边又画了个火柴人,火柴人手上一把剑,一个水晶吊坠,说到:“这是朝晕爱桑霁的意思。”
朝晕朝晕,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不过朝晕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喝酒,一喝就喝得烂醉,说话都说不清楚。
那时候就只能化成龙形,带她去天上飞一飞。她说遇见我的时间越长,离月亮越近。
她趴在我身上,一只手抓着我的角,一只手不停地摸我的头,傻乐着喊:“乖乖桑霁,乖宝宝。”
听得我浑身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上发热,传给我的。
她自顾自地嘀咕:“桑霁回来找我了,在一个好大好大的雪天。”
“他受了好多好多的苦。”
哪怕说了很多遍,我也还是想要说——不苦的,朝晕,一点都不苦。
我当时本以为我要魂飞魄散,却没想到那老者留我两分魂魄是用在这个时候。
他用两分魂魄聚了我的气,为我聚魂魄、化人形、输灵气,能再见你,我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那些伤痛,远没有在远处望着你孤零零的身影那一刻锥心刺骨。
朝晕非常喜欢下雪天,我也是,不过民间降雪十分不稳定,有时候下得小小的,在门前只能积薄薄一层,玩也玩不尽兴,也就能写个“朝晕到此一游”。
朝晕不由得感叹:“还是洄雪殿的雪好玩!”
我问:“那回去?”
“不要!你在那里过得太苦啦!”朝晕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脑袋瓜,像在拍她种的那些花草:“小苦瓜!”
不过后来还是回了洄雪殿,因为朝晕实在太想玩雪了。
如今的天玑宗掌门是莞凌。
听说她当时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去迎真宴,后来听说朝晕和我被欺负得很惨(其实只有我被欺负得很惨)——可能还有一点点师尊被欺负了的原因,一怒之下苦苦修炼,谁知道怎么一发不可收拾成了宗门第一,这可得把水天真人那个老顽固气死了吧?
朝晕正在庭院内忘我地给梅花树弹琴,师尊突然急匆匆地找上门,说暂避一下。我看到他身后跟上来的莞凌,把门挡住,笑着问:“莞凌师妹有事找师尊呢,这样不好吧。”
烬明真人抱头崩溃:“你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吗?!她她她,她大逆不道!!”
我明知故问:“怎么个大逆不道?”
“她她她她她……呃……”
他说不下去,想起莞凌对他强取豪夺时的样子他都一个激灵,想求着我让他进去,我还没说话,莞凌师妹已经把他提溜下山了。
这样才好,我相信莞凌师妹总有得偿所愿的一天,因为朝晕是这样相信的。
玩够了后下山,山下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路上途经一家酒楼,里面有一个白胡子说书先生正在口若悬河地讲那年天玑宗的大事。
听着听着,我倒挺意外,这老头说的还真像回事,跟亲身经历过似的。
定眼一看,原来是从起灵台里出来的那个老者。怪不得,那可是真亲身经历过。
“那桑霁临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呀——”老者叹息,慢慢品了口茶,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眼神下缓缓道来:“他说——天地不容我。”
朝晕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这一句已经泪眼婆娑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其他人受到感染,也纷纷泪如雨下。
我十分无奈,给朝晕擦眼泪,哄着她,带她回家。
话说,朝晕不也在现场吗?她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这句话吗?还哭得这么伤心。
回到家,给她做了桂花糕,人又笑了。
雪把今天的月亮洗得很亮,蓝水一般,把庭院里的雪映得氤氲。
我望着蹲在地上和雪绒它们玩的朝晕,冷不丁地想:
如果非要说,我想在这世上留下的话语——
铺纸、研墨、提笔、下腕。
月光和爱一同渗进笔墨里。
“吾妻朝晕,惠兰心致,乐天达观,朝气蓬勃。性如春溪活活,心若皓月澄澄,骨似朗日融融。惟愿吾妻福寿康宁,平安喜乐。青丝可簪,吾为玉笄。百岁千秋,永为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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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匣子
剑上未融的三寸雪,檐上未溶的三寸月。
锁我魂魄的蚀骨调,开在刃上的一段春。
朝晕,我说过吗?
我爱你。
我生来就应该葬在爱你的墓茔之中。
——桑霁《谒心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