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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口乱成了一锅粥。

陈光阳跟着三狗子挤开看热闹的人群,一眼就瞅见二埋汰标志性的埋汰样儿……

这回是真挂了彩。

只见他被人按在牛车轱辘边上,脸上横七竖八好几道血檩子,正滋滋往外渗血,脑门儿上还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血糊了半拉脸,混着汗水和泥灰,造得跟个花脸猫似的。

他那身新做的蓝布褂子被扯成了烂布条,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汗褟儿。

几个膘肥体壮的老娘们儿正围着他,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往他脸上喷:

“偷?谁偷了?你哪只狗眼看见俺们拿你破菜了!”

“就是!这黑市儿是你家开的啊?牛车停这儿挡道还有理了?”

“瞅你那埋汰样儿,浑身一股子蘑菇味儿,指不定菜都馊了,白给都不要!”

旁边还杵着三四个抄着扁担、铁锹把儿的汉子,眼神不善地盯着二埋汰,显然跟那几个老娘们儿是一伙儿的。

二埋汰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只手死死护着牛车上盖着破麻袋的筐,另一只手徒劳地挡着脸,嘴里还倔着:“放屁!俺筐里少了一扎蕨菜两把刺老芽!还有俺那榆黄蘑,都让你们顺走了!”

话没说完,一个吊梢眼的老娘们儿伸手又要往他脸上挠:“草你个妈的,你还他妈还犟嘴!让你犟!”

陈光阳愤怒,刚要向前。

就听见了人群外头炸雷似的响起一声吼:“都给我住手!”

人群“哗啦”一下闪开条道。

宋铁军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像一头发怒的母豹子冲了进来。

她今个儿穿了件碎花薄棉袄,头发用根木簪子利落地挽着,因为走得急,额角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她一眼看到二埋汰的惨样,那双平时干活儿像铁钳子似的手猛地攥紧了,指关节捏得发白。

“铁…铁军?”二埋汰一看见媳妇,眼圈瞬间就红了。

委屈劲儿一下涌了上来,声音都带了哭腔,像个在外面挨了揍总算见到家长的孩子。

宋铁军没理那几个叫嚣的老娘们儿,几步跨到二埋汰跟前,一把扒拉开那个还想挠人的吊梢眼。

她先没看伤,而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摸二埋汰的胳膊腿儿,动作又快又急,嘴里连珠炮似的问:“动哪儿了?骨头有事没?除了脑袋还有哪儿挨打了?说话!”

那架势,跟检查刚打回来的猎物似的。

“没…没动骨头,”二埋汰被她摸得有点不好意思,缩了缩脖子,指着脸上头上的伤,“就…就她们几个挠的,还有那俩瘪犊子拿棍子抽了俺几下后背…哎呦!”

宋铁军的手指正好按到他后肩胛骨一条红肿的檩子上,疼得他一哆嗦。

宋铁军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像盖了层寒霜。她猛地转头,眼刀子“唰”地扫向那几个老娘们儿和旁边的汉子。

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掉进铁桶里,带着嗡嗡的回响:“为啥?为啥打我男人?”

二埋汰一看媳妇这架势,立马腰杆子都直了几分,指着牛车上的筐,竹筒倒豆子似地告状:“媳妇!她们偷咱家东西!俺去肉摊上给你挑好五花肉,寻思包酸菜油滋啦饺子,就离开那么屁大功夫!回来就看见这仨老娘们儿正扒拉咱筐呢!

一扎蕨菜、两把刺老芽、还有一小包上好的榆黄蘑都没了!被她们塞自己包袱皮里了!

俺上去理论,她们倒打一耙,说俺诬赖,还挠俺!这几个男的上来就动家伙!”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子一起喷:“这几个王八犊子,还说我晦气玩意儿。”

最后那句“晦气玩意儿”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宋铁军的耳朵里。

她这大半辈子,从小到大,“晦气”、“克夫”、“扫把星”这些词儿就跟长了脚似的追着她跑,是她心里最深最疼的疤。

如今她好不容易跟二埋汰过了几天安生热乎日子,肚子里有了盼头,这帮人竟敢偷她男人拼死拼活挣来的山货,还敢打她男人,更敢当着她面揭这伤疤!

宋铁军那双因为怀孕而略显浮肿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是委屈的红,是像烧起来的两团炭火,里头翻腾着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憋屈、愤怒和不顾一切的狠劲儿。

她没嚎,也没像一般老娘们儿那样拍着大腿骂街,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野兽护食般的“嗬嗬”声,像被激怒的母熊。

“好,好得很。”

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脸上还带着得意和鄙夷的老娘们儿,尤其在吊梢眼和另一个刚才骂得最欢的厚嘴唇脸上停了一下。

陈光阳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这是宋铁军爆发的前兆。

他太了解这虎娘们儿的战斗力了。

他刚往前踏出半步,手按到了后腰别着的刀把上,准备开口镇场子。

可还没等他出声,宋铁军动了!

只见她猛地一弯腰,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个孕妇!

“我可去你奶奶个三孙子的吧!”

地上正好有半块不知道谁扔的砖头。

宋铁军抄起那半块砖头,连个犹豫都没有,也没啥花哨招式,“呜”的一声,抡圆了胳膊,那半块沉甸甸的砖头就跟长了眼似的,直冲着刚才骂“晦气”那个厚嘴唇老娘们儿的嘴就糊了过去!

“哎……!”

厚嘴唇老娘们儿根本没反应过来,脸上那点得意还没褪干净呢,就感觉一股子带着土腥味儿的恶风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想躲,可哪儿快得过宋铁军含恨出手?就听“啪嚓”一声脆响!那声音,听着都牙酸!砖头结结实实拍在厚嘴唇嘴上,两颗黄板牙混合着血沫子当场就飞了出来!

“嗷呜……!!!”

厚嘴唇老娘们儿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捂着瞬间肿成香肠、鲜血淋漓的嘴,一屁股坐倒在地,疼得两条腿在地上乱蹬,跟抽了筋的蛤蟆似的。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包括那几个抄家伙的汉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只是脾气暴的孕妇,下手这么黑!这么狠!这么直接!

“敢骂我晦气?!老娘让你这辈子吃饭都漏风!”

宋铁军一击得手,看都没看地上打滚惨叫的厚嘴唇,那双喷火的眼睛已经锁定了吊梢眼。

吊梢眼刚才也骂得挺欢,此刻脸上血色“唰”地退了个干净,眼瞅着宋铁军朝她扑来,吓得“妈呀”一声,转身就想往人堆里钻。

“草拟吗,你跑啥啊,你他吗不骂的欢么!”

可她哪里跑得过被愤怒点燃的宋铁军?

宋铁军几个大步就追上了,没再抄砖头,而是伸出了她那蒲扇般的大手……

这双手,能磨豆腐,能抡柴刀,能抓毒蛇,收拾个老娘们儿还不是手拿把掐?

“我让你偷!让你挠我男人!”

宋铁军嘴里骂着,一把薅住了吊梢眼后脑勺上那油腻腻的纂儿,像薅一把老芹菜似的,猛地就往下一拽!

另一只手同时就伸到了吊梢眼的后腰上,精准地捏住一小块软肉,用上了拧麻花的劲儿,狠狠一拧!

“嗷……!”吊梢眼感觉头皮都快被扯掉了,后腰那块肉更是钻心地疼.

整个人被拧得原地转了半圈,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杀人啦!救命啊!泼妇打人啦!”她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泼妇?老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啥叫真泼妇!”

宋铁军根本不理她的嚎叫,拧着肉的手不松,腾出薅头发的那只手,照着吊梢眼那张抹了劣质胭脂的脸上,“啪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那声音清脆响亮,节奏感十足,跟放小鞭似的。

每抽一下,宋铁军就骂一句:

“让你手贱!偷我山野菜!”

“让你嘴贱!挠我二埋汰!”

“让你心黑!欺负老实人!”

“让你犯浑!挡我娃吃饺子!”

吊梢眼被打得晕头转向,脸上脂粉混着血丝和鼻涕眼泪,彻底花了,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左右摇摆,连嚎都嚎不出来了,只剩下“呃…呃…”的倒气声。

旁边剩下一个刚才也动手挠人的胖老娘们儿,眼看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溜。

宋铁军眼观六路,余光早扫到了她。

她一脚踹开被打懵的吊梢眼,将她“噗通”一声踹在地,转身就拦在了胖老娘们儿面前。

“咋地?想跑?刚才挠我男人那股欢实劲儿呢?”

宋铁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渗人的寒气。

胖老娘们儿看着宋铁军那狼一样的眼神,腿肚子都转筋了,哆嗦着嘴唇:“大…大妹子…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你奶奶个腿儿!误会个你妈了个臭逼!”

宋铁军根本不听她废话,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胖老娘们儿胸前的衣襟。胖老娘们儿少说也得一百六七十斤,可宋铁军那手劲儿,愣是把她像拎小鸡仔似的往前一带!

紧接着,宋铁军那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照着胖老娘们儿那厚实的大腿外侧,狠狠就是一脚!

这一脚狠啊!看着是踢大腿,可带着一股巧劲儿,专踢肉厚又吃痛的地方。

胖老娘们儿“嗷唠”一声,感觉半拉身子都麻了,半边腿使不上劲,“咕咚”就单腿跪地了。

宋铁军还不解气,松开她衣襟,俯下身,两只手左右开弓,一手揪住胖老娘们儿一只耳朵。

使劲往上提溜,嘴里骂道:“耳朵是摆设啊?听不见我男人说‘别拿了’?!揪下来喂狗得了!”

“哎呦!疼!疼死我啦!姑奶奶饶命!饶命啊!”

胖老娘们儿耳朵被扯得老长,感觉快被撕下来了,疼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跪在地上嗷嗷直叫唤,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那几个抄家伙的汉子,眼看着自己婆娘转瞬之间被收拾得这么惨,脸上挂不住了。

为首一个黑脸膛的汉子,手里攥着根锹把,怒吼一声:“反了天了!敢打我婆娘!兄弟们,上!连那男的一起收拾了!”

说着就要往上冲。

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光阳,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刚才没急着出手,就是想看看宋铁军这口气能不能顺当出了。

现在这帮爷们儿不讲规矩要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了。

“操!爷们儿打娘们儿不算本事?还想群殴?”

陈光阳一个箭步就挡在了那黑脸汉子身前,动作快得像黑风马。

他根本没用腰后的刀,只是露出那双平日里总带点笑、此刻却寒光四射的眼睛。

他整个人往那儿一站,没拿家伙,可那股子常年打猎、刀头舔血淬炼出的煞气,瞬间就弥漫开了,像头盯上了猎物的豹子。

“咋地?想动我兄弟?先问问我陈光阳答不答应!”

陈光阳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块砸在铁板上,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他往那一戳,就更压场子。

他顺手就从旁边一个卖笤帚的摊子上抽了根最粗最硬的桦木笤帚疙瘩,在手里掂量着。

眼神扫过那几个跃跃欲试的汉子,“哪个裤裆没夹紧蹦出来的玩意儿?来!”

那几个汉子一看是陈光阳,心里先是一凛。

东风县黑市儿混的,有几个没听过“光阳哥”的名号?

火车上抓敌特、单枪匹马追人贩子、智斗刨锛儿恶魔,桩桩件件都是让人后脖子发凉的硬茬子事儿。

黑脸汉子手里的锹把下意识就放低了些,色厉内荏地吼:“陈…陈光阳!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那;老娘们儿先动的手!”

他用锹把指着还在胖老娘们儿耳朵上使劲儿的宋铁军。

“放你娘的罗圈屁!”宋铁军暂时松开胖老娘们儿那快被揪掉的耳朵。

回身叉腰,指着二埋汰脸上的血道子,“眼瞎啊?没看见我男人脑袋都开瓢了?

我男人为啥被打?是你们家这几个馋嘴瘟偷东西在前,污蔑打人在后!老娘打她们是替天行道!是她们活该!咋地?打不过老娘,就让你家爷们儿出来充大瓣蒜了?就这点尿性?!”

宋铁军这一顿连珠炮,骂得又脆又响,句句在理。

周围看热闹的嗡嗡议论起来:

“是啊,看着人家男人老实就欺负,偷了东西还打人…”

“这怀孕的娘们儿真猛啊!一砖头就把牙打飞了!”

“那是宋铁军!靠山屯有名的虎娘们儿!她男人二埋汰跟着光阳哥跑山送山货的…”

“该!打得好!那帮人是南边屯子的,老在这黑市儿耍横…”

黑脸汉子和同伙被宋铁军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又被陈光阳那眼神盯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黑脸汉子梗着脖子:“那…那也得分个轻重!我婆娘牙都打掉了!”

“掉了两颗牙就哭爹喊娘?”

陈光阳嗤笑一声,下巴朝二埋汰一点,“看看我兄弟这脑袋!血都快流干了!你们婆娘挠人的时候咋不分轻重?要论理?行啊!”

他猛地提高声调,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咱们现在就去找公安!看看是偷东西加殴打孕妇家属罪过大,还是正当防卫教训小偷罪过大!

我陈光阳别的没有,公安局长面前还能递上两句话!这事儿,咱往大了闹!看谁最后蹲笆篱子!”

他特意强调了“孕妇家属”和“小偷”。

提到“公安”、“蹲笆篱子”,那几个汉子明显慌神了。

他们平时在乡里横行,也就是欺负老实人,真见官就怂。

尤其领头那黑脸汉子,眼神开始闪烁。

就在这时,地上那个被宋铁军抽懵了的吊梢眼,大概是缓过点劲,又看到自家男人像是怂了,不甘心地哀嚎起来:“当家的…你得给我做主啊…这泼妇…哎呦…”

她话还没说完,宋铁军眼一瞪,抬脚作势又要踹过去。

吊梢眼吓得“嗷”一声,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连滚带爬地缩到她男人身后。

“做主?做你妈了个逼!”

宋铁军对着缩到男人身后的吊梢眼啐了一口,然后指着牛车,对着那几个汉子吼道,“麻溜地!把偷我们的蕨菜、刺老芽、榆黄蘑给我吐出来!

少一根儿,老娘今天就把你们几个婆娘嘴里的牙全敲下来!不信就试试!”

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那个胖老娘们儿捂着还在火辣辣疼的耳朵,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油腻腻的破布包,抖抖索索地扔到牛车旁的地上。

散开一看,正是少的那一扎蕨菜和两把刺老芽,蔫吧了不少。

厚嘴唇老娘们儿虽然嘴肿得说不出话,也哆哆嗦嗦从自己挎着的篮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头正是那包上好的榆黄蘑,还好好的。

宋铁军走过去,弯腰捡起她的山货,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错。

她冷冷扫了那三个狼狈不堪的老娘们儿一眼,没再动手,但那眼神比刀子还冷,看得那三人一哆嗦。

“行了,看在你们受伤,给我兄弟道个歉,再拿五十块钱就行了!”

陈光阳看了一眼二埋汰,二埋汰只是皮外伤,脑袋上只是出了一个小口,看着有点厉害,实际上没啥问题。

这几个老娘们还有汉子对视一眼。

哪还敢放半个屁,赶紧扶起自家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婆娘,连狠话都不敢留一句,急忙凑了五十块钱,然后又给二埋汰道了歉。

这才在围观人群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活像一群夹着尾巴的丧家犬。

黑市儿口瞬间安静了不少。

宋铁军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刚才那股子不管不顾的狠劲儿泄下去,才显出一丝孕妇的疲惫。

她转过身,快步走到还傻愣愣站在牛车边的二埋汰跟前,脸上的冰霜瞬间化开,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还傻站着干啥?低头!”宋铁军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利索,带着不容置疑。

她从怀里掏出块洗得发白但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擦拭二埋汰脸上头上混合着泥土的血污。

动作笨拙,甚至有点哆嗦,跟刚才那生猛的样子判若两人。

“疼不?”她一边擦,一边小声问,眉头拧成了疙瘩。

“嘿嘿…不疼…媳妇你来了就不疼了…”

二埋汰咧开嘴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衬着脸上的血道子,格外的滑稽又心酸。

他看着宋铁军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微微发红的侧脸,还有那因为怀孕而圆润的下巴,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的,比吃了蜜还甜。

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红白相间、肥瘦均匀的上好五花肉。

“媳妇你看!俺给你挑的!顶好的五花三层!包饺子指定香迷糊你!”

油纸包上还沾了点他身上的血迹,他也不在意。

宋铁军看着那块肉,再看看男人那傻乎乎的、还带着伤的笑脸,鼻头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给他擦脸,闷声道:“…傻样儿!疼也值!”

陈光阳在旁边看着,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走上前,咧嘴一笑,拍了拍二埋汰没受伤的肩膀:“行啊二埋汰,挨顿揍,换媳妇心疼,你这买卖不亏!”

他又对宋铁军竖起大拇指,“铁军,你这身手,比当年削刘大猛子那会儿更利索了!肚子里揣着娃都这么尿性,不愧是咱靠山屯的穆桂英!”

宋铁军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一红,剜了陈光阳一眼:“光阳哥,你就别埋汰我了。今天多亏你镇住了那几个瘪犊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光阳摆摆手,“走吧,这黑市儿也甭逛了。铁军想吃饺子是吧?正好,去我家!让你嫂子给你们包!我那还有条狍子腿,剁点肉馅掺进去,再让三狗子把他家酸菜捞两颗,包酸菜狍子肉馅儿的!

今儿咱好好喝两口,给二埋汰压压惊,也替你肚子里的小崽子庆祝庆祝,有个这么能打的娘!”

“哎!那敢情好!”二埋汰一听有酒喝有肉吃,立马忘了疼,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宋铁军扶着二埋汰,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处。

二埋汰一手捂着脑门,另一只手还宝贝似的捧着那块沾了血渍的五花肉。

小两口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慢慢的朝着靠山屯的方向走去。

夕阳的金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里的宋铁军,挺着肚子,脚步有些沉,却异常坚定。

影子里的二埋汰,虽然狼狈,腰杆却挺得比来时直多了,时不时还侧过头,对着媳妇傻乐呵两声。

陈光阳和三狗子赶着牛车跟在后面。

三狗子咂咂嘴,小声对陈光阳说:“光阳,你说二埋汰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铁军是真稀罕他啊,豁出命去护着…”

陈光阳看着前面两个依偎的身影,笑了笑,没说话。

他想起二埋汰当初在豆腐坊里红着眼说要带宋铁军私奔的傻样,想起宋铁军抱着被蛇咬伤的二埋汰哭喊着“不活了”。

又想起刚才她护犊子般凶悍的背影。

是啊,这俩人的缘分,外人看着不相干,可就像媳妇沈知霜说的,“因为缘分,很有可能就走到了一起”。

二埋汰的憨厚实诚,撞上了宋铁军这刚烈如铁的性子,偏偏就烧成了谁也浇不灭的一团火。

“你媳妇大果子和我媳妇知霜也不差,要是今天她俩也在,能给那仨老娘们干成土豆丝!”

陈光阳忽然有一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他妈的,这才是过日子呢!

牛车“嘎吱嘎吱”碾着夕阳的碎金,慢悠悠晃回了靠山屯。

屯子里炊烟袅袅,空气里飘着柴火饭的香气。

陈光阳家那三间大瓦房就在屯子东头,院子里收拾得利利索索。

“这…这是咋整的?跟人干架了?”

沈知霜看见了二埋汰身上的血刺呼啦的,下意识开口说道。

“甭提了媳妇。”

陈光阳跳下车辕,一边卸牛套一边咧嘴笑,“二埋汰今儿是‘英雄救货’,不对,是‘货救英雄’,也不对…反正就是为护着给铁军包饺子的山货,让几只‘馋嘴瘟’给挠了!”

宋铁军小心翼翼地扶着二埋汰下车,脸上那层在黑市儿冻人的冰碴子早就化成了水,只剩下心疼和疲惫。

“嫂子,别听他瞎白话,就是几个手欠嘴欠的老娘们儿,偷东西还打人,让俺给拾掇了。”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微微发颤的手和额角的细汗,还是显出了刚才那场爆发消耗不小。

二埋汰倒是精神头挺好,或者说,是被媳妇护着和马上能吃到饺子的双重喜悦给顶的。

他呲着大白牙,献宝似的把那块沾了血点的五花肉举到沈知霜眼前:“嫂子!你看!给铁军挑的!顶好的五花三层!包饺子!”

沈知霜看着那油纸包上的血点子,再看看二埋汰脸上虽然擦了但还是明显渗血的口子,又气又笑:“哎呦我的傻兄弟!肉是好肉,可你这脑袋…快进屋,嫂子给你找红药水去!”

几个人依次进屋。

大奶奶看了一眼二埋汰,直接磕打磕打了一下烟袋锅子:“二埋汰,咋整的,造这个逼样呢……”

二埋汰没好意思,抿嘴一笑。

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灶膛的火“噼啪”作响,映得人脸膛红彤彤的。

大铁锅里烧上了热水,热气蒸腾。

沈知霜翻箱倒柜找出了红药水和干净的布条,拉着二埋汰坐在炕沿上,准备给他处理伤口。

宋铁军想接手:“嫂子,我来吧…”

大奶奶在一旁直接伸手:“你们两个都是大肚子,特么我来把!”

大奶奶一摆手:“你俩歇着!挺个大肚子还跟人动了那么大的气,快坐炕头暖和暖和!这活儿我熟。”

她动作麻利地解开宋铁军之前给二埋汰缠的帕子,看着那脑门上翻着点肉的小口子,啧啧摇头:“这帮天杀的,下手可真够黑的!二埋汰,疼不?忍着点啊,我给你消消毒。”

二埋汰挺直腰板,一脸“这算啥”的表情:“没事儿大奶奶!俺皮实!在黑市儿那会儿还没觉得咋地,铁军一来,就更不疼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瞟坐在炕里头的媳妇,嘿嘿傻乐。

宋铁军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剜了他一眼:“傻样儿!闭嘴吧你!”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哎呦!大奶奶!轻点轻点!”大奶奶手里的棉花球刚沾上红药水按上去。

二埋汰刚才那“英雄气概”瞬间破功,疼得龇牙咧嘴,脖子直往后缩。

“该!让你逞能!”宋铁军嘴上骂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皱着眉看大奶奶处理伤口。

大奶奶乐了:“瞅瞅,还是得媳妇心疼!忍着点啊,马上就好。”

宋铁军这才起身,扶着腰慢慢挪到外屋地。

外屋地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三狗子已经把狍子腿扛了进来,正用斧子“哐哐”地砍成小块。

大果子系着围裙,手起刀落,“当当当”地剁着二埋汰早就准备好的五花肉丁。

那肥瘦相间的肉馅儿在刀下飞快地变成细腻的肉糜,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生肉特有的鲜香气。

宋铁军撸起袖子:“大果子,俺来剁狍子肉,那玩意儿筋多,费劲!”

“不用不用!铁军你坐着!”大果子连忙拦住,“你这刚动了胎气…呸呸,刚动了手,歇着!俺力气大着呢!”

说着她还特意亮了亮胳膊,其实也没啥肌肉,就是动作麻利。

“啥胎气不胎气的,现在月份小,哪那么娇气!”

但是三狗子哪能让她动手?

还是自己咔咔咔剁了下来。

陈光阳在一旁熟练地把面粉倒进大瓦盆,开始和面。

有力的大手在面团里揉搓按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面团渐渐变得光滑柔韧。“面和硬点儿好啊,吃着筋道!”

媳妇在一旁酸菜丝已经切得细细的,挤干了水分,和剁好的五花肉馅儿混在一个大号搪瓷盆里。

她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切葱花、姜末。

大果子这边也把狍子肉剁得差不多了,肥瘦相间的肉糜泛着深红色的光泽。

她把肉糜倒进装酸菜五花肉的盆里,这下可热闹了,红的、白的、黄的,看着就喜庆。

“光阳哥油滋啦呢?还有花椒水?”

宋铁军问,这可是酸菜馅饺子提味儿的关键。

“在呢在呢!”陈光阳赶紧从碗柜里端出一个小碗,里面是炸得焦黄酥脆的油滋啦,还有一小碗用热水泡开、滤掉花椒粒的花椒水。

“盐、酱油、十三香、豆油…都齐活了!就等调馅儿了!”

这活宋铁军能干,她挽起袖子,拿过一双长筷子,开始搅拌。

她那劲儿头,不像在拌馅儿,倒像在驯服一头猛兽。

大果子看着盆里翻江倒海、各种食材被强力揉合在一起的景象,再看看宋铁军那微微出汗却专注认真的侧脸,忍不住笑道:“铁军姐,你这拌馅儿,看着都像是给二埋汰哥报仇呢!”

“滚蛋!”宋铁军笑骂一句,舀起一小勺馅儿,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递给大果子,“尝尝咸淡?”

大果子用小指尖沾了点,放进嘴里咂摸:“嗯…香!真鲜亮!”

这边馅儿调好了,陈光阳的面也和好了,揉成了一个光滑的大面团,盖上湿布醒着。

三狗子负责剥蒜捣蒜泥。

大奶奶也给二埋汰收拾利索了,脑门上贴了块干净的纱布,看着有点滑稽,但精神头十足,正眼巴巴地盯着装馅儿的那个大盆,喉结上下滚动。

“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宋铁军一边洗手一边说他,“跟八辈子没吃过饺子似的!”

二埋汰嘿嘿傻笑:“那不一样!这是俺媳妇拼了命护下来的肉,还有俺挨了揍换来的肉,能一样嘛!指定香掉鼻子!”

大家伙一阵哄笑。

沈知霜拿出几个大盖帘,东北都是用高粱杆或者是迷子弄的。

又搬出擀面杖和一小盆干面粉:“来来来,人齐了,开包!”

屋里气氛顿时达到了高潮。

陈光阳负责揪剂子、揉小面团,动作飞快,一个个圆滚滚的小面球在他手下成型。

沈知霜和大果子是主力擀皮儿,两根擀面杖在案板上来回滚动,“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又热闹,雪白圆润的饺子皮像变戏法似的飞出来。

宋铁军和二埋汰负责包。

宋铁军手法快,取皮、填馅、对折、捏褶,一气呵成,包出来的饺子肚大边窄,稳稳当当地立着,像一个个挺着肚子的小元宝。

二埋汰就显得笨拙多了,馅儿不是放多了就是放少了,捏出来的饺子要么歪瓜裂枣,要么露着馅儿,还得宋铁军时不时给他“返工”。

“二埋汰,你瞅瞅你包的!这饺子跟你似的,站没站相!”

宋铁军拿起一个他包的“躺倒派”饺子,哭笑不得地数落。

二埋汰也不恼,挠挠头:“嘿嘿,俺这不是…这不是想让馅儿多点嘛!俺媳妇多吃点!”

说着,又偷偷往自己手里的饺子里多塞了点儿馅儿,结果用力一捏,“噗嗤”,馅儿从另一边挤出来了。

“哎呀!你个败家玩意儿!”宋铁军赶紧拿过面皮给他堵上,气得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哎呦!媳妇轻点!疼!”二埋汰夸张地叫唤。

“活该!谁让你贪心!”宋铁军瞪他,可眼里没半点真怒,全是无奈的笑意。

沈知霜在一旁看着这对欢喜冤家,抿着嘴笑。

三狗子搓着手,看着饺子包的差不多了:“嫂子,俺看差不多了吧?水都快开了!”

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着白浪。

沈知霜看了一眼盖帘:“行,下饺子!铁军你别沾手了,歇会儿!”

饺子“扑通扑通”的滑进滚水里。

二埋汰蹲在灶坑前,小心翼翼地往里添柴火,控制着火候。

沈知霜拿着大笊篱,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饺子,防止粘锅。

不一会儿,饺子们就一个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浮了上来,在翻滚的水花里沉沉浮浮,像一群白胖的鹅。

“点水!点水!”沈知霜指挥着。

大果子舀起一瓢凉水,沿着锅边“哗啦”倒了进去。

沸腾的饺子汤瞬间安静了一下,接着又开始翻滚。

如此点了三次凉水,饺子皮变得半透明,隐隐透出里面深色的馅儿,成熟饱满的香气混合着酸菜、肉香、麦香,霸道地充满了整个屋子,连屋外都能闻到。

“熟了!出锅!”

沈知霜一声令下,大笊篱上下翻飞,将胖乎乎的饺子捞起,沥干水,倒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大搪瓷盆里。

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开饭喽!”三狗子欢呼一声,麻溜地把桌子放好,摆上碗筷。

几个人围着炕桌坐下。桌上几大盆饺子堆得像小山,中间是几小碗蒜泥醋汁,还有一小碟油泼辣子。

二埋汰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饺子,也顾不得烫,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嗷!烫烫烫!”他被烫得直哈气,手忙脚乱地想把饺子吐出来又舍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该!让你猴急!”宋铁军赶紧给他倒了杯凉白开,没好气地说:“慢点!没人跟你抢!”

二埋汰灌了两口水,舌头麻了,但眼睛却亮了:“唔唔!香!真香!”

他顾不上说话,呼呼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咬开第二个饺子。

狍子肉特有的野性香味混合着酸菜的酸香和五花肉的油脂香,在嘴里爆开,筋道的饺子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馅料,再加上一点点花椒水的麻和油滋啦的酥脆口感,简直好吃得想把舌头吞下去。

“太好吃了!媳妇,你尝尝!这个馅儿调得绝了!”

他夹起一个最饱满的饺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放到宋铁军碗里。

宋铁军看着碗里那个圆滚滚的饺子,再看看男人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果然,肉香浓郁,酸菜爽脆解腻,狍子肉的那点山野气息恰到好处,确实是难得的好味道。

“嗯,好吃。”她点点头,轻声说。

“是吧是吧!”二埋汰得到肯定,更来劲了,筷子不停,“嫂子手艺也好!光阳哥面和得筋道!

一群人吃饺子吃的正香呢。

门外王大拐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陈光阳急忙让他上炕:“王叔,来一起吃饺子啊。”

王大拐咧了咧嘴,然后兴奋的说道:“今天啊,可不光要吃点,没准还得喝点呢!”

屋里几个人都看向他。

二埋汰刚被烫过的舌头还有点麻,含糊地问:“王叔,有啥喜啊?捡着金疙瘩了?”

他脑门上的纱布在油灯下显得有点滑稽。

王大拐放下碗,抹了把嘴,那双小眼睛里闪着光,跟点了油灯芯儿似的。

他先清了清嗓子,腰板下意识地挺直了点,带着点公社干部特有的拿腔拿调:“咳咳,那个啥啊,公社刚开了会,做了几个重要决定。我先宣布第一个啊,是关于知霜同志的!”

他目光转向坐在炕里的沈知霜。

沈知霜一愣:“我?”

“经组织研究决定,”王大拐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调调,“任命沈知霜同志,为咱们解放公社的主任!”

“啥玩意儿?!”

“主任?!”

陈光阳眼睛直接一亮!

其他人也是一脸喜气!

王大拐很满意这效果,嘿嘿一笑,继续说道:“第二个决定嘛,是关于我的。”

他拍了拍自己那条瘸腿,“组织上考虑我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利索,成天搁公社跑上跑下也费劲。这不,县里缺个管后勤协调的闲差,就把我调过去了。挂个副科长的名头,事儿不多,清闲!”

他说是“清闲”、“闲差”,可那语气里,分明透着股得意劲儿。

调县里去了,甭管干啥,那都是“进城”了,身份不一样了!

“哎呀呀!恭喜啊王叔!县里高升了!”

陈光阳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一把握住王大拐的手,使劲摇晃。

“这可是大喜事!双喜临门啊!必须得喝点!”

炕上,沈知霜脸上涌起一片红晕,不是喜的,倒像是急的。

她声音都有些发颤,带着孕妇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焦虑:“王叔…这…这不行啊!我…我这都快生了……”

王大拐一拍大腿,“我话还没说完呢!组织上能不知道你情况?

正是因为你怀着小崽子,快生了,才更要照顾!”

他看向沈知霜,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长辈的关怀,“知霜啊,任命是现在就下,但公社那边的工作,暂时由我这个‘前’代理社长先替你盯着。手续啥的都先办好,位置给你留着!

你啥时候生完了,坐完了月子,身子骨养得利索了,啥时候再去上任!公社那头,正好也理理顺,给你收拾个敞亮的办公室出来!

他顿了顿,看向陈光阳,笑道:“我呢,县里那头我也跟领导说好了,等知霜生完了娃,安顿好了,我再过去报到。

光阳啊,你放心,你媳妇这位置,稳当着呢!谁也抢不走!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更是对知霜同志能力的肯定!”

这番话一说,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随即涌上更大的喜悦。

原来是这样!给沈知霜留好了位置,等她生完孩子再去挑大梁。

王大拐还特意等着照顾她上任后再去县里,这安排,太熨帖了!

沈知霜紧绷的身体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宋铁军拍着胸脯,刚才她都为沈知霜捏了把汗,“嫂子,听见没?给你留着呢!等你生完大胖小子,再去当你的女社长!

这才对嘛!王叔这事儿办得地道!”她冲着王大拐竖了个大拇指。

谢了,王叔!”陈光阳再次握住王大拐的手,这次握得更用力,眼神真挚无比。

“谢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大拐摆摆手,笑得豪爽。

陈光阳双眼瞬间里面全都是笑意。

自己的商业帝国这边已经搭建好了地基。

媳妇这边仕途上也开始平步青云了!

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来了!

倒是王大拐在一旁喝着饺子汤说道:“光阳啊,唯一难点就是……你得琢磨个办法,让知霜服众……”

“我可听说其他大队和副主任是有几个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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