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刘凤虎下了车,一把就给陈光阳给拽上了车。
没等说明情况,踩着油门就跑了。
刘凤虎那辆军用吉普车引擎盖都冒着白气。
一路连颠带闯地开到了军营。
车还没停稳当,刘凤虎就推开车门蹦下来,那张脸笑得跟包子褶似的,隔着老远就冲着陈光阳嗷嗷喊:“光阳!光阳!快快快!跟我走!你再磨蹭会儿,老爷子们怕是要把司令部给掀喽!”
陈光阳刚被颠得七荤八素,还没缓过神呢。
就被刘凤虎那铁钳子似的大手薅住胳膊,趔趔趄趄地往营区深处拽。
“虎哥,咋啦这是?火烧屁股了?”陈光阳揉了揉被扯疼的胳膊肘,心里头其实门儿清,脸上却还得装出点糊涂样儿。
“咋了?还能咋了?你送的那劳什子药酒惹的祸!”
刘凤虎脚底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唾沫星子直往陈光阳脸上喷。
“我们家老爷子,还有旅长老头儿,喝了你那‘龙骨追风’和‘百岁还阳’。
好家伙!一个个跟枯木逢了春,老寒腿也不酸了,晚上也能睡囫囵觉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他们那帮子老兄弟,老的少的都他妈跟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似的,全围过来了!嗷嗷叫着要找你陈光阳!”
二人说话间,就朝着里面走去。
穿过几排营房,拐进一个带小院的独立屋子前头。
嗬!
陈光阳抬眼一瞅,好家伙!
不大的院子里头,挤挤插插坐了一水儿的老头儿!
看那架势,没一个孬的,腰杆子绷得溜直,眼神贼亮!
不是穿将校呢子大衣的,就是披着四个兜军装的老革命。
有的叼着玉石烟袋锅子吧嗒,有的端着掉了漆的搪瓷缸子,正围着几张石桌子石凳子,唾沫横飞地在那儿吵吵把火的。
院子中间,自家那仨白瓷酒坛子被摆得整整齐齐,坛口封泥都被人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点儿.
那股子或温和、或清冽、或收敛的混合药香,混着烟草味,在空气里弥漫着。
旅长老头儿坐在上手石凳上,正一脸得意地显摆:“……老李头你瞅瞅,光阳这娃娃弄的,比你托人从京城搞那狗屁‘虎骨酒’强十条街都不止!我这老腰!”
他拍着自己后腰,“嘿!喝了三两盅‘夜安酒’,一泡尿憋到天亮,老伴儿都夸我懂规矩了!”
刘老坐在旁边,笑眯眯地捧着他那个宝贝搪瓷缸子,里头盛的正是‘百岁还阳酒’.
慢悠悠地啜一小口,眯缝着眼,一脸的回味无穷:“关键是这火候拿捏的准!劲儿足,但不冲!温养五脏,我这心口窝子多少年没这么舒坦过喽!”
他眼光一瞥,正瞧见被刘凤虎生拉硬拽进来的陈光阳.
眼睛“唰”地亮了,跟探照灯似的:“哎!来了来了!正主儿到了!光阳!快过来!这帮老货都快把我这老门槛子踩塌了!”
呼啦一下!
院子里十几二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光阳身上!
那眼神,跟饿狼盯上了小肥羊似的!
陈光阳咧了咧嘴,但还是走进屋。
一个身板硬朗,穿着洗得发白军装,一看脾气就爆的老头儿率先忍不住了,大嗓门嚷嚷开:“小子!你就是陈光阳?你那酒,牛逼!老子膝盖疼了多少年了,喝了点那个……那个‘龙骨’啥玩意儿?疼劲儿真他娘的轻不少!说!多少钱一瓶?老子先预定一坛子!”
陈光阳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倒还绷着点沉稳劲儿,清了清嗓子:“各位老首长好。
这酒,是俺靠山屯祖传秘方炮制的药酒,正经八百的古法手艺,用料讲究,炮制费时费力……”
旁边一个干瘦些、眼神精明的老同志摆摆手打断他:“小伙子,甭整这些个铺垫!是好酒不假,这味儿瞒不了人!痛快!开个价!都是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不喜欢磨磨唧唧!”
旁边好几个人也跟着点头,催他赶紧报价。
陈光阳瞅瞅这帮心急的老革命,再瞧瞧旁边一脸“你看着办”表情的刘老和旅长。
他心一横,牙一咬,伸出巴掌比划了一下:“八……八十……?”
“八十?!啥玩意儿八十?一坛还是十斤?”张司令没听清。
陈光阳稳稳心神,语速清晰地吐出那个字:“八十八。”
他顿了一下,特意加重了后半句:“一瓶!一斤装的!”
“哎呦我操?!”
话音落,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院子,瞬间跟按了暂停键似的!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好几根玉石烟袋锅子悬在半道儿忘了抽。
那个急性子的张司令像是被蝎子蜇了屁股,“噌”地一下从石凳子上蹦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在抖:
“我……我滴个老天爷!八……八十八?!一斤?!陈小子!你这是要割老子的肉还是要崩老子的锅?!茅台才他妈多少钱一瓶?!”
旁边的王叔也是一脸肉痛加震惊:“光阳啊!你这……你这价定得也太……也太上青天了吧?金子泡的酒啊?!”
几个原本也打算买的老头儿,闻言都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咂咂嘴,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们虽然条件不错,但是也不是大富豪。
想买又心疼钱,不买又舍不得这玩意儿!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尴尬。
连抽烟的吧嗒声都停了,就剩下风吹过旗杆的呼哨。
就在这冷场的当口。刘老慢悠悠地又啜了一小口缸子里的‘百岁还阳’,喉结一动。
然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贵?贵个屁!八十八能买着我夜里头睡个囫囵觉?能买着腿肚子半夜不抽筋?能买着我老伴儿不嫌我烦,还给我加个荷包蛋?”
他放下搪瓷缸子,看向陈光阳,眼神锐利得很:“小子,别理他们这帮子抠搜老货!老子先说好了,那‘百岁还阳’,给我留……十瓶!”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再来五瓶‘龙骨追风’,我膝盖也老酸……”
最后,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那个‘夜安固脬酒’……咳咳,也……也给我留五瓶!”
他这一开口,就跟往油锅里溅了点火星子!
旅长老头儿猛地回过神!
想起昨晚一觉到天亮的痛快劲儿,再看看老伙计抢先了,顿时急了,拍着石桌子吼起来:“哎!哎!老刘!你个老不讲究!还十瓶八瓶的!你他娘要批发啊?!光阳!别听他扯犊子!老子也要!我也要!就按他说的数!三样一样给我来一份!不对!我要两份!”
他吼完,还狠狠瞪了刘老一眼,一副“你敢抢我就敢买双份”的赌气模样儿!
张司令刚才还嚷嚷贵呢,这会儿眼看着刘老和旅长跟不要钱似的抢着下单,急眼了,脸憋得通红,一把扯住陈光阳的胳膊:
“等……等等!小子!老刘和老旅要多少我不管!你那个龙骨……龙骨啥酒!给我留五瓶!不!十瓶!老子也豁出去这张老脸了!八十八就八十八!现钱!老子现在就让警卫员拿钱去!”
刚才嫌贵的王叔一瞧,彻底傻眼了!
几个还在犹豫的老头儿看着刘老、旅长、张司令这仨“大佬”都动真格的了。
互相瞅瞅,那点心疼瞬间被“再不下手就没了”的恐慌给盖过去了!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
“光阳!我也要‘还阳酒’!三瓶!”
“我两瓶龙骨!两瓶夜安!”
“给我留点!龙骨!龙骨多少?五瓶行不行?”
“……我……我没那么多钱……那……那那个壮筋骨的给我留一瓶成不……”
顿时,陈光阳就被一群情绪激动、唾沫横飞的老头儿给围在了正中间!
这个喊他要五瓶,那个吼给我留十瓶!
七八九十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差点把他胳膊给拽脱臼了!
刚才还嫌贵的张司令,声音吼得比谁都大!
刚才差点冷到冰点的院子,瞬间又热得跟开了锅的滚水一样,嗷嗷乱叫,唾沫星子快把陈光阳给淹没了!
军区小院里的声浪几乎要把房顶掀了。
穿着将校呢的、披着旧军装的老首长们,哪里还有半点战场上的运筹帷幄?
此刻一个个眼巴巴盯着陈光阳,报出的瓶数一个比一个狠,生怕慢了半步就被人抢光了那份舒坦。
“静一静!各位老首长!静一静听我说!”陈光阳被围在中间,费了老劲才把胳膊从几位急吼吼的老爷子手里挣出来。
“好家伙!看各位老领导这么给脸,这么捧咱靠山屯的手艺!我陈光阳在这儿撂句话:八十八一瓶那是给识货真需要的,绝不坐地起价!也绝不短了各位老首长的份量!”
他清了清嗓子,脑子转得飞快,眼光扫过那一张张激动又忐忑的老脸:“这样,今天在场的首长,报数!我当场点人头,先紧着你们的份儿供!
总数……算下来拢共五十瓶!刘老、旅长、张司令你们几位先别喊了,我另安排!现在,一个一个报数,记准了!”
这话一出,稍微平息了点混乱。
老首长们生怕自己的数被落掉或被别人抢了去,纷纷稳住了喊价,排着队把自己要的酒名和瓶数报给陈光阳。
刘凤虎在一旁帮着记,一张硬纸片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李首长:龙骨3、夜安1”、“王政委:还阳4”……
陈光阳拿着那张写满需求的纸,当众又点了一遍人头和瓶数,正好五十瓶。
他大手一挥:“成!五十瓶就五十瓶!一星期!就这个数儿,一瓶不差!我亲自给各位送军区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诚心诚意又带点狡黠的笑:“各位老领导这么捧场,我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没别的,咱靠山屯还有点儿实诚劲儿!五十瓶定酒的,每瓶我再搭送一瓶咱新泡的酒!别看名字不好听,‘回春酒’,也是程老指点的方子,味儿淡点,但对于老首长们的幸福生活有点帮助!
算是我个人谢各位给靠山屯这条新路子站桩捧场了!咱说定了,送酒那天一起带来!不要钱!”
“嘿!好小子!敞亮!”
“讲究!真讲究人儿!”
“这‘回春酒’听着也不赖!陈小子,这份人情老头儿记下了!”
送酒搭酒的承诺像打了双响的定心丸,瞬间把老首长们哄得心花怒放。
刘老和旅长相视一笑,对陈光阳这手“明亏暗赚、长线钓鱼”的手段心照不宣。
这小子,脑瓜子是真够用!
刘凤虎帮着把吵吵嚷嚷的老爷子们安抚下来送走,院子里终于清净了。
陈光阳也不耽搁,把军区领导预留的那几份仔细交代给刘凤虎后。
拎起那个鼓鼓囊囊、塞满了订金和大额钞票的军用挎包,然后让刘凤虎送回家里面。
回到家后,马上前往弹药洞。
洞内的程大牛逼正叼着旱烟袋,对着几个小酒坛子琢磨新方子,听见动静,那双浑浊的老眼瞬间亮得像探照灯。
负责监工酒坊的小舅子沈知川和闫北也探出头来。
陈光阳掀开厚重的帘子钻进来,带进一股山外的凉气和兴奋劲儿。
他没说话,直接把挎包往洞中央那口最大的空酒缸盖板上一墩,发出“咣”一声闷响。
然后两手抓住挎包底,“哗啦”一下,把里面的钱全倒了出来!
红的、绿的、灰的票子,卷的、折的、叠的,在昏黄的矿灯下散开一小堆。
视觉冲击力比任何语言都强烈。
“嚯……!”沈知川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滴个亲娘祖宗诶!”闫北一个箭步窜上来,腿磕在酒缸沿上都没顾上疼。
扒着钱堆,手指头哆嗦着捻起一张崭新的大团结,“这…这得多少啊光?!”
程大牛逼烟袋都忘了抽,凑近了些,眯起老眼扫过那堆钱,干瘦的手下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都……都卖出去了?按八十八卖…卖出去的?”
陈光阳这才咧嘴一笑,露出几颗亮堂的白牙,一股江湖豪气和财大气粗的劲头扑面而来:“卖?那是抢!军区那帮老首长,差点为了抢酒打起来!五十瓶,一瓶不少!八十八一分没打折!还每人多饶了他们一瓶‘回春酒’搭头!”
“八十八一瓶,五十瓶就是四千四百块!这还只是定金和一部分现钱!”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老程叔,这回你尿性!咱这炮制的手艺,真成金了!”
程大牛逼听着那“四千四百块”的数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旁边小酒坛嗡嗡响,黄牙呲着,腰杆挺得笔直:“操!老子早说了嘛!只要认准咱老程家这炉火纯青的火候!那就是点石成金的神仙手!
啥狗屁茅台五粮液,在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面前,那都是渣!光阳,你看咋样?那帮老饕,喝出仙味儿了吧?没白瞎老子这三个月猫洞里烟熏火燎的功夫!”
小舅子沈知川蹲在钱堆边上,小心翼翼地数着,手指都有点不利索了:“姐夫……这……这钱来得也太快了!”
他抬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对未来的巨大憧憬。
闫北搓着手,嘿嘿直笑:“发了!这回可真是发大财了!程老爷子威武”
陈光阳脸上兴奋稍敛,抓起酒缸盖板敲了两下,发出“邦邦”的脆响,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高兴归高兴,步子得踏实走!”他眼神扫过程大牛逼那张得意洋洋、又透着几分“看老子厉害吧”的老脸,转向沈知川和闫北,语气沉稳下来,带着领头人的决断:
“这第一炮,算是在‘贵圈’里打响了。
但这点子家底,离咱们想干的,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从腰间挂着的小本子上扯下写满军区订单的那页,拍在盖板上:“沈知川,闫北,这几样酒的炮制,尤其是程老指明那几样非手工不可的高端货,还得靠咱爷几个在洞里精雕细琢!
一丁点错都不能出!这牌子竖起来不容易,砸下去就是一锤子买卖!”
他又看向钱堆,眼中精光四射:“但这光指着老头子们这点定量也不行。四千四听着不少,塞牙缝都不够!
咱们得两条腿走路!一边,让程老拿出几个相对简单、原料好寻的方子……比如那‘回春酒’的思路就挺好!咱们搞批量!弄他几百上千瓶出来!定价就按普通老百姓踮踮脚、伸伸手就能够着的价儿,八块十块的!”
他看向程大牛逼,“程叔,这事儿得仰仗您老人家费心调配方子,控制药效火候,不砸招牌的前提下,把量拉起来!”
“同时!”陈光阳加重语气,掏出笔在那个小本子上飞快地记着什么。
“咱得趁热打铁,搞点排面!我去找县印刷厂,定做一批像模像样的商标贴纸!
不能就光一张红纸糊弄了!包装也得提升,找玻璃厂定制咱们自己的药酒瓶样式!名字就刻在瓶子上!
国营渠道咱也得试着趟一趟!夏伯伯那边,供销社的批文已经有了基础,这次咱们拿着军区的订单和质量,去好好谈谈铺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他最后看向沉浸在巨款喜悦中的三人,尤其是咧着嘴还在陶醉于“老子尿性”境界的程大牛逼,笑道:“程老,您老就安心当咱们的定海神针!
炮制绝活不能泄,带徒弟的事儿得抓紧。等这摊子铺开,您老就是咱们酒厂的首席炮药师,首席顾问!年底分红,绝对对得起您这把老骨头!”
程大牛逼捻着胡子,烟袋锅子磕了磕酒缸盖板,发出满意的“当当”声,混浊的老眼里除了得意,更多了几分受用的郑重:
“行!光阳小子,这话我爱听!老头子我别的本事没有,守着祖宗这点传家的手艺,还有这把熬鹰似的耐性,绝不含糊!你说咋干,咱就咋干!这摇钱树既然发芽了,咱就得把它侍弄成参天大树!”
“对了,咱们研究那“回春酒”,就是十鞭酒的弱化版……但是还要有效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