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撬开泥封,揭开油纸。
一股比刚才浓厚十倍不止的药味汹涌而出,这味道极其复杂,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陈光阳感觉里面混着参茸的厚味、海马海狗的腥气、杜仲牛膝的土腥、各种鞭类特有的浓烈气息……
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和蜜味。
酒液倒出来,竟然是接近墨绿的颜色,浓稠得像蜂蜜,灯光下反射不出什么光泽。
仿佛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一些形态各异的干材根骨悬浮在墨绿之中,其中一个长条带刺的东西尤为显眼。
程大牛逼用“你懂的”那种眼神瞟着陈光阳,嘿嘿笑道:“尝尝,就尝这一小口!”
他自己倒了更少一点,做了个夸张的“请”的姿势,“这酒,我给它起名叫‘十鞭百髓酒’!嘿嘿,名字虽然糙了点儿,但效果……”
他靠近陈光阳耳边,几乎是喷着热气地低声说:“……嗷嗷补肾!固本培元!龙精虎猛!那效果,是杠杠地!大老爷们儿,你懂的!”
陈光阳看着碗里这墨绿粘稠、气味复杂霸道的酒液,饶是他见多识广。
此刻嘴角也忍不住微抽了一下。
这玩意儿,看着也太……霸道了!
但程大牛逼那热切又神秘的推销劲头,以及前面两种酒展现出的独特技艺,让他对这“嗷嗷补肾”之物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他屏住呼吸,也学着程大牛逼的样子,只啜饮了很小很小的一口。
那酒刚入口,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浓厚药味和猛烈热力的东西便瞬间炸开!
它不像第一口“虎骨木瓜”酒的温和舒展,也不像“五加皮”酒的辛烈直冲,而是一种……爆炸性的、带着土腥和生猛气息的能量感,像一股浓缩的岩浆顺着喉咙滚落下去!
小腹丹田处几乎是瞬间就感到一股火烧火燎的暖意升起,浑身的气血都好像猛地奔腾起来!
这感觉……太生猛了!
“……啧!”陈光阳放下碗,咂咂嘴,那浓烈的味道还在嘴里盘旋,小腹处暖洋洋的感觉异常真实。
他看着程大牛逼,真心实意地道:“程大叔,别的我不敢说,这补肾的方子……火候是真猛!劲儿是真足!”
程大牛逼一听,哈哈大笑,得意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拍着大腿:“怎么样!没忽悠你吧!我老程别的本事不敢吹,这强肾壮阳的本事,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在这方圆百里……不,整个省内,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我祖上可是给前清的黄带子王爷府上看过脉的!
那方子……嘿嘿……”他又凑近了些,眼神更猥琐了,“要不要?我给你抄一份?保管你用了,夜夜金枪不倒,日日出征……”
陈光阳赶紧摆摆手,脸上表情哭笑不得:“抄方子就算了,程大叔,你这……心意领了,这方子太凶,我怕消受不起。
不过你这几种酒,确实都是好东西,特别是这火候把握!”他心里暗道,这老小子,心思全用到这上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弹药洞那边的酿酒技术是纯熟的粮食酒工艺,而这程大牛逼的土法药酒,倒也是另一条路子,说不定对药材的药性提取和融合很有独到之处。
“或许这是个路子!”
空气中还弥漫着“十鞭百髓酒”那霸道而复杂的药味。
陈光阳放下手中那小小的酒碗,碗底残留着墨绿浓稠的酒液。
那股从丹田汹涌升腾而起的暖流尚未平息,甚至让他额头都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他看着对面一脸得意、胡子都快翘上天的程大牛逼。
眼神从最初的咋舌惊叹,慢慢沉淀为一种极其锐利的思考光芒。
“程大叔,”陈光阳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你这几手炮制药酒的手艺……是真行。”
“那是自然!”程大牛逼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飞到灯罩上。
“咱老程家祖宗八代传下来的本事!一个针灸、一个酿酒这就是立身之本!那帮不识货的……”
他显然又想起刚才被抽嘴巴子的闹剧,气哼哼地撇了撇嘴。
陈光阳没接他关于风波的牢骚,而是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大牛逼:“这本事就这么埋没在你手里,或者只能在黑市上小打小闹,遇上不识货的还挨顿打骂……可惜了。”
“咋?”程大牛逼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警惕,“你小子打啥主意?”
陈光阳笑了,“你的‘虎骨木瓜酒’、‘五加皮酒’,还有这‘十鞭百髓’,路子不同,但火候都绝了。
特别是这火候……我看出来了,炮制时机、药材融合、君臣佐使的拿捏,不是光有个方子就能成的。这才是最值钱的!”
程大牛逼没说话,捻着胡子。
陈光阳精准点出的“火候”二字,显然搔到了他的痒处,腰杆不自觉地又挺直了几分。
“所以,”陈光阳图穷匕见,“我想请你出山,到我的酒厂里,做顾问!把你这一身炮制药酒的本事,系统地传下去,让它们堂堂正正地见人、挣钱!别让好东西都烂在泥里,或者埋没在鸡毛蒜皮里!”
“啥?顾问?”程大牛逼愣住了,似乎没想到陈光阳是这个意思。
他一辈子被人嫌弃土气、方法老套,在黑市上混口饭吃都艰难,何曾想过能被“聘请”去做“顾问”这种听起来文绉绉又体面的角色?
他一愣“我一个老梆子,江湖游医似的,能当啥顾问?”
“顾问就是专门管这个的!”陈光阳斩钉截铁,“我那酒厂,不光是做粮食酒。我想好了,要分两条腿走路。一条腿,就是弹药洞那边的地道粮食酒,正儿八经。
另一条腿,就是炮制药酒!市面上那些所谓药酒,花里胡哨的勾兑货居多,有几个有你这真功夫、真料、真效?咱们做的,就是货真价实的古法炮制药酒!这就需要你这样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坐镇!
不需要你天天去厂里点卯,但方子怎么配、药材怎么处理、炮制流程怎么把控、火候如何拿捏……这些都归你管!你来定规矩,你带你儿子孙子一起去都行!
这才能把你家这真本事发扬光大,而不是哪天万一失传了,想想都可惜!”
陈光阳这番话说得真诚又透彻,更是直接把程大牛逼最珍视的“家传本事”、“手艺价值”和“传承发扬”这几个点都点了出来。
彻底击中了老人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谁不想自己的毕生所学被认可、被尊重、被传扬?尤其在被现实社会捶打了大半辈子之后。
程大牛逼脸混合着激动、自豪和感慨的复杂神色浮现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浑浊的眼里似乎有光在闪动,猛地抓起桌上那坛“十鞭百髓酒”。
拍开泥封,也不用碗,对着坛子口“咕咚”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浓烈如同熔岩般的酒液下肚,他长长呼出一口带着浓重药味的白气。
“好!好小子!”程大牛逼放下酒坛,抹了把嘴边残留的酒液,声如洪钟。
之前的颓靡一扫而空,仿佛变了个人。
眼神里透着一种老派匠人的精光,“冲你这话,冲你这份眼力劲儿!知道认咱老程家这门手艺!这顾问,老头子我干了!”
他拍着胸脯:“我儿子我肯定要传,但是你儿子我也要传,你儿子和你姑娘都是我的宝贝徒弟!!!”
陈光阳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好!程大叔爽快!那咱们具体说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钢笔,一副要好好规划的架势。
“等等!”程大牛逼大手一挥,脸上泛起一种近乎神圣的自豪光芒,眼神在屋内那些堆积的药材和角落里的坛坛罐罐上游弋。
“既然你信得过咱老程的手艺,认它是个宝,那光是我刚才给你看的‘虎骨五加皮’、‘十鞭百髓’,那只是冰山一角!让你瞅瞅咱老程家的老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