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谨慎起来,手里拿着枪朝着里面摸去。
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跟在陈光阳左右,警戒的看着四周。
陈光阳蹲下身,糙手捻起地上一撮粘着黑毛的湿土,放鼻尖下吸了吸。一股子带着铁锈味的腥臊直冲脑门儿!
“嗬…新鲜狼粪,刚拉的!还掺着血丝儿!”
他抬眼,那眼神跟磨快的剔骨刀似的,唰地刮向林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这帮瘪犊子,刚开过荤!”
风擦着苞米叶子尖儿呜噜呜噜滚过。
卷起一阵掺着碎叶沫子、牲口粪臭气的凉风。
大屁眼子喉咙里“呜呜”的压嗓低吼就没停过,一身黑缎子似的毛根根炸起,尾巴跟铁棍似的死死夹在腚沟里。
小屁眼子年纪轻,那股子火气更盛,爪子烦躁地刨着地,翻出底下腥湿的黑泥。
张有贵猫在几丈外的土坡后头,俩腿肚子转筋转得快赶上电风扇,冷汗顺着鬓角小溪似的淌进领口,糊了一脖子。
他手里攥着杆生锈的土铳,指头关节捏得青白,眼珠子却死死黏在陈光阳和他那两条煞气腾腾的猎狗身上,大气儿不敢喘。
陈光阳根本没回头搭理他。
他把肩膀上那支半自动步枪摘下来,“哗啦”一下推弹上膛!
“闻出来没?”陈光阳问狗,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磨刀石蹭过刃口。
大屁眼子猛地朝东南方向那片乱石洼子偏了偏头,鼻子狠命抽吸着,眼珠子绿幽幽的光闪了又暗。
“操!还他妈的搞伏击?搁那儿蹲着等你爹呢?”陈光阳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嘴角那点玩味的弧度还没漾开,眼神陡然锐利!
就在大屁眼子示警的方向,一蓬半人高的枯草垛子后面!
“嗷……呜……!”
一声尖利得能刺穿耳膜的狼嚎猛地炸开!带着骨头缝里的贪婪和凶暴,瞬间撕裂了林子的死寂!
几乎在狼嚎炸响的同一刻!
“哗啦!”“哗啦!”
左右两侧,相隔十几步远的茂密红柳丛和山丁子乱棵子里。
猛地扑出两道快如鬼魅的灰影!带着一股子刺鼻的腥风!
不是扑人!竟是直奔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
獠牙龇着,直取咽喉!
这两下快、准、狠,目的极明确……要瞬间废掉最能威胁它们的猎犬!
“操!玩这手?!”陈光阳眼珠子一瞪,浑身的杀气“腾”地一下全炸开了!
但他没动枪口!
那老狼崽子就窝在正前方的乱石缝后面盯着呢!
枪一响,那老油条绝对瞬间缩回去没影!
这玩意儿成了气候,灵性得很!
千钧一发!
大屁眼子不愧是老炮,那声狼嚎刚起,它浑身的肌肉就瞬间绷成了铁块!
眼看左边扑来那头狼的腥臭大嘴已经快贴到眼前獠牙!
“噌!”
大屁脸子一个原地旱地拔葱!
硬生生弹跳起半尺多高!
不是退,是迎着劲头扑出去!
动作快得拉出一道黑线!
它腰身在空中匪夷所思地一拧一错,贴着那狼扑咬的轨迹侧滑过去!
森白的狼牙擦着它的颈侧油皮扫空!
那狼自己也被这意外闪躲带得前扑劲道用老,一个踉跄!
机会!!
大屁眼子闪电般扭身回头!脖子猛地回缩再暴伸,血盆大口一张!
“咔嚓!!!”
一口!正正啃在那条灰狼后脖颈最细最脆弱的脊椎骨上!
那声音干涩、短促、令人牙齿发酸!
“嗷…呜…”那条灰狼凶悍的惨嚎直接走了调,像是被捏断了脖子的鸡,扑腾了一下后腿,整条身子瞬间软趴趴垮了下去。
脊椎骨断了!
另一边,小屁眼子也炸了毛!
它到底是年轻些,面对右边扑来那条母狼,选择更凶险但也更直接的硬撼!不退反进,低吼着正面撞了上去!
“嘭!”
半大狗崽子和成年恶狼撞了个满怀!
小屁眼子被撞得往后一个趔趄,前胸被狼爪子刨开两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但那股子猛劲儿也带得那母狼立足不稳!
小屁眼子吃痛狂性更甚!硬顶着剧痛,趁那母狼立足未稳的刹那,脑袋猛一甩!
锋利的犬牙撕开了那狼柔软的侧腹皮!
“呜……!”母狼痛嚎滚到一边,肚子上豁开了道大口子,血水混着黄绿的肠子黏液瞬间冒了出来!
陈光阳看得眼皮直跳!但他此刻顾不得心疼两条狗!
正主儿来了!!
“嗷……吼……!!!”
一声比刚才更加暴戾、更加沉闷、仿佛滚雷在地底炸开的怒吼,猛地从东南方那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青石后面爆出!
枯草乱飞!
一头体型几乎赶上半大牛犊子的巨狼,轰然冲了出来!
这家伙体型太吓人!
肩高差不多顶到陈光阳的腰腹!
浑身油亮的黑毛根根如钢针炸立,獠牙跟短匕似的探出下颚,喉咙里滚动着愤怒嗜血的低吼。
那双黄绿色的眼珠子,像是浸在尸油里的玻璃球,死死锁住陈光阳!
它根本没看旁边两条挣扎哀嚎的同类的死活!
它眼里只剩下陈光阳!
“狗日的!够劲儿!”
陈光阳心脏猛地一抽,一股子久违的、跟熊瞎子死磕前的狂暴战意瞬间点燃四肢百骸!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老狼王显然目睹了陈光阳还没出手,自己的两头得力干将就一死一重伤!
那股怒火彻底烧没了最后一点谨慎!
只见那老狼后腿猛地蹬地!
巨大的身体在枯草乱石中拉出一道模糊的灰影!
太快了!
根本不像刚才的试探!
这一扑,带着要把眼前人彻底撕碎的疯狂!
平地卷起一股恶风!
它没有直扑,而是极其狡猾地在最后几步猛地斜插!
巨大的身躯带起虚影,目标竟是陈光阳持枪的右臂!它要撞开枪再下口!
“操你姥姥!找死!”
陈光阳等的就是它全力扑近!
他眼神里最后一丝戏谑消失,瞬间凝成两块冰疙瘩!
就在老狼那散发着恶臭涎水的大嘴距离他右臂不足三尺、獠牙的寒光几乎刺到皮肤时!
陈光阳动了!
不是躲!不是开枪!
是暴起!
他左手像早就蓄满力量的铁闸,以超越视线捕捉的速度,猛地从侧下方穿出!
精准无比地反扣住了老狼扑咬时必然上扬暴露的咽喉!
虎口狠狠撞在那厚实坚韧的皮毛下,最脆弱的喉管软骨凸起上!
同时!被当作目标的右臂猛地向后一缩!半自动步枪成了虚招诱饵!
那老狼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手!
畜生就是畜生!咽喉要害骤然被铁钳扣住!
那冰凉的死亡气息让它本能地要疯狂扭动挣脱!
晚了!
陈光阳扣住狼脖子的左手五指瞬间绷紧!
指关节“嘎嘣”爆响!一股子能把花岗石捏出印子的蛮力轰然爆发!
腰腹如同拧紧的麻花,借着老狼前扑的巨大惯性狠狠向后一仰!
以左脚为支点,右脚闪电般铲地、拔起!
“给我滚下来!!”
平地炸雷般的怒吼中!
“呜…呜…咔!!”
那巨大的老狼竟然被陈光阳硬生生借着冲势从半空中拔离了地面!
如同一只被掀翻了硬壳的乌龟,轰地一声!
被一个狂暴无匹的过肩摔狠狠掼在了旁边一块棱角狰狞的大青石板上!
砸实了!!
腥臭的血沫子混着白花花的狼脑浆子,“噗嗤”一声,喷泉似的从老狼的口鼻和碎裂的耳道眼儿里迸射出来!
糊了小半个青石板!
它那只完好的黄绿眼珠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得几乎凸出眼眶,瞬间翻白!
那壮硕得像个小牛犊子的身体落在地上只轻微地抽搐了两下,就只剩下“嗬…嗬…”的破风箱抽气声!
整个搏杀过程快如电光火石!
从三条狼暴起发难,到陈光阳眨眼间徒手摔毙狼王,不过几秒钟!
张有贵抱着土铳,整个人都傻了!
瘫在土坡后面,嘴张得能塞鸡蛋,眼珠子瞪得差点掉进裤裆里!脑子里只剩一片浆糊!
这…这他妈的还是人?!!空手把成精的老狼王给…给活摔死了?!!
旁边,断了脊椎的灰狼还剩口气,抽搐着。
被小屁眼子豁开肚子的母狼也爬不起来,发出濒死的呜咽。血腥味浓得像化不开的红漆,直呛鼻子。
大屁眼子舔了舔嘴边的狼血,走到小屁眼子身边,替它轻轻舔舐着胸口的伤口。
陈光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上崩着几点腥热的狼血,眼神里那股狂暴的煞气还没完全褪去。
他甩了甩被狼脖子反震得有点发麻的左臂,一脚踢开老狼王那彻底软瘫的尸体,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
“操!劲儿是真他妈大!差点让这畜生把膀子拽脱环喽!”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半自动步枪,拉了拉枪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枪管子一转,没理会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母狼,反而指向了另一侧枯草深处一块微微隆起的土疙瘩。
“小瘪犊子,还不滚出来给老子爹磕一个?等着爷请你吃‘花生米’开开眼呐?!”
陈光阳知道,在那边,还有两头呢!
陈光阳的枪口纹丝不动,准星死死咬住枯草深处那微微抖动的土疙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血腥味混着泥土气呛人,还有小屁眼子因伤痛发出的低沉呜咽。
那一声呵斥,像是丢进死水里的一块烧红烙铁!
“嗷……!!”
土疙瘩后面猛地炸出两声极度惊恐、夹杂着亡命徒般狠厉的嚎叫!
只见两道明显小一号、毛色灰黄相间的影子,从枯草丛里一左一右,发疯似的窜了出来!
一条径直对着陈光阳狂扑!
龇着还没长齐的獠牙,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凶戾劲儿,目标竟是陈光阳的裤脚!
这小畜生,或许是想学老狼王撞枪,或许单纯被血腥味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另一条则选择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它如同离弦之箭,四爪翻飞,慌不择路地朝着陈光阳右后方、远离苞米地的那片乱石岗亡命逃窜!速度快得带起一道灰线!
千钧一发!根本容不得半分犹豫!
“呯!!!”
震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林间最后的宁静!鸟雀惊飞!
陈光阳的枪口几乎在扑来的那条幼狼凌空跃起的瞬间就喷出了火光!
精准、冷酷!
那颗灼热的铅弹带着无匹的动能,如同死神的镰刀,“噗嗤”一声,瞬间撕裂了幼狼脆弱的胸腔!一团血雾在它胸前炸开!
与此同时!
“呜汪……!!!”
一声带着痛楚和无比凶残的怒吼猛地炸响!
是受伤的小屁眼子!
陈光阳那枪的爆响和弥漫的火药味仿佛彻底点燃了它的血性!
它根本不顾胸腹鲜血淋漓的伤口带来的剧痛,在第二条幼狼擦着它鼻尖冲出去的刹那,这年轻的猎犬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那股子年轻气盛的凶狠,在受伤后反而被彻底激发!
“嗷呜……!!”
小屁眼子后发先至!
它以惊人的爆发力瞬间追上了那条仓皇逃窜的幼狼,没有试探,没有迟疑!
大嘴一张,裹挟着怒火和本能的猎杀欲望,带着一道撕裂空气的腥风,狠狠一口叼住了那条幼狼的后腰!
“咔嚓!!!”
清晰瘆人的骨裂声响起!
“呜……呜……”
那条幼狼甚至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出来,后半身瞬间瘫痪,后半截身子无力地耷拉着。
只剩下尖利凄惨的哀嚎,徒劳地用前爪扒拉着湿泥,被小屁眼子死死摁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两条幼狼暴起到尘埃落定,不过几个呼吸!
张有贵趴在土坡后面,眼珠子瞪得几乎凸出眼眶,连呼吸都忘了!
他甚至没看清陈光阳是怎么扣的扳机,也没看清那黑狗是怎么扑出去的!
只觉得眼前一花,耳畔轰响,再看时,两条小狼已是死伤各一!
浓郁的血腥味呛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妈的!
人尿性也就罢了!连狗也这么尿性!
林间,终于彻底沉寂下来。
只有微风拂过苞米叶子单调的“沙沙”声,以及小屁眼子咬着猎物喉咙时发出的、威胁性的低沉咆哮声。
陈光阳缓缓放下枪口,枪管上还袅袅飘散着淡淡的硝烟。
然后,他慢慢踱到枯草丛边,瞥了一眼被小屁眼子死死咬住、只剩下呜咽和抽搐的那条幼狼。
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
抬脚,沾满泥浆的厚底胶鞋不轻不重地踩在了幼狼的脖颈下方……那里刚好让它无法挣脱,又不会立刻毙命。
小屁眼子感受到主人的意图,喉咙里的咆哮更凶了几分,但没有撕扯,只是将它彻底压制在原地。
陈光阳这才直起身,冲着远处那个吓得快要昏厥的张有贵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点刚杀完牲口的沙哑和疲惫,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老张!别他妈趴着了!腿脚麻利点!滚回屯子喊几个人来!
把这些腌臜玩意儿……收拾了!皮子归屯里,肉……看谁家缺油水!”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轻描淡写:“对了,这个没死的崽儿……给它个利索。”
张有贵立刻点头:“妥嘞,光阳!一会儿咱们爷们好好喝点!”
陈光阳笑了笑。
等到老张他们全都处理了个清楚,陈光阳刚要往回走,就看见二埋汰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光阳哥,市里面来检查来了,有挺多专家,看起来来者不善,嫂子喊你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