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厨距离陈光阳还有一段儿距离,就从自行车上面下来。
然后推着自行车开口说道:“光阳同志,我有事儿找你。”
陈光阳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给林大厨打过去一根烟:“林大厨,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林大厨接过烟的,放在嘴巴里点燃。
“说来话长,我想要点蘑菇,但是必须得要深山里面,所以就只能找你了。”
陈光阳开口问道:“啥蘑菇啊?”
林大厨一连串说了连同猴头蘑、榆黄蘑等五六种蘑菇。
陈光阳咧了咧嘴,山野菜如今正在采摘呢,这些蘑菇都不用上山,让三狗子就能给凑齐!
林大厨没看到陈光阳的表情,然后吐出一口烟雾:“上面要来个大领导,所以我要露露手艺,就得用点好玩意儿!”
“那大领导一爱吃蘑菇,二爱吃鱼……”
二埋汰一听见林大厨这么说,没等他说完话呢,就拍了拍一旁的大金鲤子:“嘿!爷们,你知道什么叫做缘分么,你看看俺们这大鲤子咋样!”
林大厨这才注意到二埋汰身旁的那大鲤子。
“哎呦我草!”
林大厨都看愣了,“这么大的鲤子,你俩挺尿性啊。”
二埋汰咧了咧嘴:“可不咋地,俺俩费老鼻子劲儿才整上来的。你收不?”
林大厨点了点头:“那正好,回头直接弄过去!”
看向了陈光阳,林大厨开口说道:“你俩商量个价格吧。”
还没等陈光阳开口呢,二埋汰直接说道:“蘑菇就五十,这鱼就二百六,给你抹十块钱,你回头给我俩三百块钱就行。”
这二埋汰明显是狮子大开口了。
但陈光阳也没有多说话。
但林大厨点了点头,犹豫都没有犹豫:“行,那你们给鱼给我送去,然后回头打一个三百五十块钱的收据嗷。”
二埋汰顿时一咧嘴:“要不说还得是你们来钱快啊。”
林大厨一撇嘴:“这算啥,回头俺们经理的要报五百呢。”
二埋汰撇了撇嘴:“他妈的,这心比我屁眼子都黑啊。”
陈光阳:“……”
让二埋汰赶着黑风马车去送鱼。
陈光阳则是在乡里面转悠了起来。
如今这属于摇摆不定的期间,政策也阴晴不定,再加上是农忙阶段,所以乡里面没有什么人。
再加上陈光阳如今的知名度,基本上谁都认识他了。
刚走到公社大院,陈光阳就听见了王大拐正在骂人。
自从这老头当上公社主任之后,明显的精神多了。
骂骂咧咧的正在开口:“如今整个公社都是一片生机勃勃,就你们生产队拖后腿,咋地,你这个大队长不想干了啊!”
陈光阳就听见那个大队长开口说道:“不是俺们不想干,是俺们那一片山坡子地,是真的有青皮子,我们村的民兵和人都不敢靠前,人都咬了三四个了,主任,你说我有啥办法。”
“那他妈青皮子还能成精了不成,连人都收拾不住么?”
“主任,那青皮子真的尿性!”
王大拐气得在公社院里直跺脚。
那根不离身的破烟袋锅子敲在门框上梆梆响,唾沫星子喷了那奋斗屯大队长满脑门儿:
“张有贵!你他娘的少给老子放罗圈屁!青皮子咋了?青皮子就不是肉长的?你们屯那些棒小伙子都是纸糊的?见着四条腿的带毛牲口就麻爪儿了?还他妈咬人?咬人你不会开枪崩了它?!”
奋斗屯的大队长张有贵。
一张饱经风霜的黑脸皱成了老榆树皮,缩着脖子。
两手使劲搓着那顶油腻腻的蓝布帽子,又气又怕又委屈:“王主任!真不是我怂包!您老没亲眼见着!
那不是一两条啊,是特么一窝!大大小小七八只!那老狼崽子都快赶上半大驴驹子了,獠牙龇着,绿眼珠子跟俩鬼灯笼似的!
咱民兵也不是没开枪,可那玩意儿精得跟鬼似的,钻林子比耗子还快!放了三枪,毛都没擦着!反倒激了性子,撵着咱们人咬!
柱子那大腿,血呼啦一长条子肉,缝了十几针!要不是跑得快,那玩意儿奔着喉咙就下嘴了!
这光景,谁还敢去那片山坡子地干活?庄稼都快让野猪拱完了!”
“废他妈话!”王大拐胡子都气得翘起来,“啥都干不了要你们干啥?屯子守不住,地也护不好?!再让那帮子畜生祸祸下去,今年任务粮你自个儿背着麻袋去城里讨饭吧!”
“主任!王大爷!不是我不干……”张有贵都快急哭了,“我是真没法儿啊,那玩意儿就不是普通牲口,邪性!要不……要不咱们……请人吧?”
“请人?请谁?天王老子?”王大拐眼珠子一瞪,声音猛地拔高,“这方圆百十里的猎户,数得上号的都……”
他话音未落,院门口那片日头影儿里就晃进来个高大的人影。
王大拐的骂声卡在嗓子眼儿,张有贵搓帽子的手也僵住了。
刚才还梗着脖子辩解的委屈劲儿“嗖”地一下变成了某种更深的敬畏,那眼睛瞪得溜圆,嘴皮子有点发干。
不是陈光阳还能是谁?
“哟,吵吵巴火儿的,干啥呢这是?”陈光阳慢悠悠踱步进来,眼皮子撩了一下王大拐。
又瞥了一眼旁边站得跟个木桩子似的张有贵,“王叔,你这唾沫星子能当杀虫药使了,老远就闻着硝烟味儿了。
咋地,奋斗屯的青皮子都成精了?把你这大主任气成灶王爷了?”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带点烟熏过的沙哑嗓儿,可听在张有贵耳朵里,就跟打雷似的。
他“咕咚”咽了口唾沫,心里那点憋屈劲儿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不是对着王大拐了,是对着眼前这尊真神!
“光阳!光阳老弟!”张有贵的声音都劈了叉,激动得往前跨了半步,差点给陈光阳来个跪拜:
“您…您可算来了!救命啊光阳老弟!我们奋斗屯……遭了狼灾了!一窝子,真他妈成了气候了!凶得没人样儿啊!咬伤了好几个,枪都打不着!我那山坡子地快叫它们占山为王了!”
王大拐被陈光阳一打岔,再看张有贵那副“可算见着亲爹”的表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心里也透亮……这事儿要是陈光阳肯出手,那绝对没跑了。
他顺势把烟袋锅子往腰上一别:“正好!光阳,你来得巧!张有贵这瘪犊子叫一窝青皮子吓得快尿裤子了!
你是老猎户,给断断,这事儿咋整?那玩意儿到底有多邪乎,还是他张有贵人怂志短?”
陈光阳掏出皱巴巴的“迎春”烟盒,磕出一根,低头叼在嘴上,又从兜里摸出盒火柴,“嚓”地一声划着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子里喷出来两道白龙。
他没急着答王大拐的话,眼睛微眯着,像是在寻思啥,又像是在掂量张有贵说的分量。
“青皮子咬人…獠牙快赶上驴驹子…枪打不着…嗯…”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吐出的字眼儿混在烟雾里,带着一股子山林的冷冽劲儿,“一窝子?老的带小的?”
“对对对!”张有贵点头如捣蒜,“绝对是老的带小的!那老狼崽子尤其凶,皮都油亮发黑!那眼神儿,像要吃人!”
陈光阳把烟头摁灭在旁边的窗台上,留下个黑印子。
他抬起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啥多余的表情,但眼神里那股子野兽般的沉静和凶悍劲儿,让张有贵和王大拐都下意识地屏了下呼吸。
“能有多邪性?”陈光阳咧了咧嘴。
“四条腿的玩意儿,还能扛得住火药铅丸子?打不着是枪法水,要么是吓得手抖搂。”
他扫了一眼脸涨成猪肝色的张有贵,没再继续挤兑,话头一转,“在哪片儿地界儿撒野呢?”
张有贵赶紧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像是怕惊动了远在奋斗屯山林里的狼:“就…就我们屯东头,挨着黑瞎子沟那片老林子!
前年封山育林那儿树多草深,邪乎得很!那坡子地种的是苞米和高粱,再往上就是林子了,它们就从那冒出来的!”
陈光阳点点头:“知道了。家里还有点嚼谷要送回去。晌午过了我就过去瞅瞅。”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就跟说去邻村串个门儿似的。
王大拐一听,悬着的心“噗通”一下落回肚子里,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好!光阳同志!觉悟就是高!我就说嘛,这事儿就得你出手!为人民除害,功在社稷!那…张有贵!”
“在!在!”张有贵赶紧应声。
“你麻溜跑回去!告诉你们屯那些缩头乌龟!”
王大拐这会儿腰杆子挺得倍儿直,唾沫星子重新活跃起来。
“就说陈光阳!俺们靠山屯的陈光阳同志!要去收拾那帮青皮子了!让他们都把心放肚子里,该上工上工,该喂猪喂猪!别他娘的猫在炕头上抖搂!再让光阳同志看笑话!”
“哎!哎!”张有贵如蒙大赦,那黑脸膛都透出了点红光,对着陈光阳连连作揖,“谢谢光阳老弟!谢谢!您可是我们全屯的大恩人!我这就回去!这就去!”
说完,扭头就往外蹽,鞋底子抹油似的,恨不能立刻飞回奋斗屯报喜去。
他朝王大拐摆摆手,也懒得再废话,转身就出了公社院。
日头快爬到头顶了,天气燥热。
陈光阳顶着大太阳往家赶,心里头那点盘算却一点没耽误。
奋斗屯那老林子他其实挺熟,挨着黑瞎子沟,地形复杂沟壑多,以前也闹过牲口。
一窝狼,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推开自家院门时,屋里那股子饭菜的暖香正往外飘。
沈知霜迎出来,脸上带着点担忧:“咋才回来?都晌午了。赶紧洗手吃饭。”
陈光阳咧嘴一笑,带着股风尘仆仆和即将捕猎前的劲头:“有点事儿,碰见王大拐了,唠了几句。吃完饭我出去一趟,去趟奋斗屯那边。”他没细说狼的事儿,怕媳妇担心。
媳妇眉头微皱:“奋斗屯?挺远的道儿呢。”
“不远,办点小事儿,用不了多大功夫,天黑前准回来。”陈光阳洗着手,故意说得轻松,“你踏实在家待着,别乱动,让二虎他们陪你。”
吃完饭,把碗筷一推,陈光阳就奔着厢房去了。
他动作麻利地检查枪膛、装弹,十发黄澄澄的子弹压进弹仓,“咔嚓”一声推弹上膛,声音清脆得带着煞气。
这一次他背着半自动,带着大屁眼子和小屁眼子,海东青没有带,而是留在了家里面。
随后骑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就前往了奋斗屯。
摩托车屁股后头卷起一溜土龙,突突突地吼叫着扑进了奋斗屯。
刚拐进屯头那歪脖柳树的影子里,屯口杵着的一票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领头的正是脑门冒油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有贵。
“光…光阳老弟!你可算……可算到了!”张有贵一把抓住还在突突震动的摩托车把手。
那手哆嗦得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眼神里那股子见到救星的劲儿都往外淌,“再晚点,那帮牲口指不定又他娘的要闹啥幺蛾子!”
屯子里的男女老少挤挤插塞堵在道上。
没敢太靠前。
但那眼神齐刷刷黏在陈光阳身上,跟旱地盼甘霖似的。
早让人家青皮子撵得屁滚尿流那股怂样儿早没了影,这会儿全换成了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敬畏的打量。
有胆子小的小媳妇儿,躲在爷们儿背后,只敢露出半拉脸偷瞄。
一个个看着陈光阳,全都好像看着西洋景一样。
陈光阳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回了。
和老张说了一声:
“老张,带我去那片苞米地!”
张有贵赶紧引路。
奋斗屯边上,大片的苞米和高粱地,此时本该绿油油的,可靠近林子那一片却被糟蹋得不像样子。
青黄的苗子东倒西歪,好些被连根拱起,露出湿泥。
地上踩满了杂乱的爪印,深深浅浅,有大有小,混杂着干涸发黑的粪蛋子和几处深褐色、几乎渗进土里的血点子。
那是民兵和狼厮打过的痕迹。空气里残留着一股牲口的臊味儿和淡淡的血腥。
陈光阳眯起眸子,心里面也打起精神来。
这一窝子青皮子有点尿性,看脚印就能看按出来有章法,没准还有过人命,得谨慎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