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清晨推开记忆馆的门时,青石板路已经覆了层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林小满正弯腰扫雪,就看见苏晓背着书包跑过来,脖子上围着条厚厚的红围巾,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
“小满姐姐!”苏晓跑到跟前,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她把保温桶往林小满手里塞,“这是我妈妈煮的姜枣茶,热乎着呢,你快喝点暖暖身子。”
林小满接过保温桶,触手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她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枣甜飘出来,氤氲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特意跑一趟?”林小满舀了一勺茶递到嘴边,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扫雪带来的寒气。
“我想着雪天路滑,你扫雪肯定冷,就跟妈妈说多煮点带过来。”苏晓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副毛线手套,“这个也是妈妈织的,你戴着手扫雪就不冻手了。”手套是浅灰色的,和奶奶织的那件毛衣颜色很像,指尖处还绣着小小的银锁图案,显然是特意照着记忆馆里的银锁绣的。
林小满接过手套戴上,大小刚刚好,毛线的柔软裹着掌心,连带着心里都软乎乎的。“你和妈妈也太贴心了。”她笑着揉了揉苏晓的头发,“快进馆里暖和暖和,外面雪还没停呢。”
两人刚走进馆内,就听见里屋传来轻微的响动。苏晓探头一看,只见周教授正蹲在展柜前,手里拿着块绒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台旧收音机。收音机的外壳有些掉漆,旋钮也磨得发亮,却是周教授最宝贝的物件——那是他年轻时在知青点用第一个月工分买的,陪着他度过了无数个思念家乡的夜晚。
“周爷爷,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晓跑过去,凑在展柜边看。
周教授直起身,笑着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这雪天一冷,就担心这些老物件受潮,过来看看心里踏实。”他指了指收音机,“你听,这机子现在还能响呢,就是调台得慢点儿。”说着,他轻轻转动旋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戏曲声,虽然有些杂音,却带着浓浓的年代感。
苏晓听得入了迷,眼睛亮晶晶的:“周爷爷,您再讲讲您在知青点的故事呗?上次您说您种玉米,还跟老乡学编竹筐,我还没听够呢。”
周教授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苏晓赶紧递过一杯姜枣茶。他喝了一口,暖意顺着身子散开,打开了话匣子:“那时候啊,我们住的土坯房漏风,冬天冷得能哈出白气,晚上睡觉都得裹着两层被子。不过老乡们都热心,谁家做了好吃的,准会给我们送一碗。有次我感冒发烧,隔壁的王大娘还特意熬了姜汤,守着我到后半夜……”
苏晓托着下巴,听得认真,时不时还追问几句。林小满坐在一旁,看着一老一小的身影,手里捧着温热的姜枣茶,心里满是平和。窗外的雪还在下,雪花落在玻璃窗上,慢慢融化成水痕,把馆内的一切都衬得格外温暖。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林小满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身上落了层薄雪,肩头还挎着个旧布包。
“张奶奶,您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路上多滑啊。”林小满赶紧迎上去,接过老奶奶的布包,又递上热毛巾。张奶奶是记忆馆的老常客,上个月刚把自己结婚时的绣花枕套送来——那枕套是她母亲亲手绣的,上面的鸳鸯栩栩如生,陪着她走过了四十多年的婚姻。
张奶奶擦了擦脸上的雪,笑着说:“在家待着也闷,想着过来看看。再说,我这儿还有个物件,想送来给你们。”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盒子的表面刻着简单的花纹,边角有些磨损,却是用上好的樟木做的,打开后还能闻到淡淡的樟木香气。
“这是我老伴儿留下的怀表。”张奶奶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银色的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停了,却依旧透着精致。“他年轻的时候是铁路工人,这怀表是他师傅送的,说是走时准,让他记着按时发车。后来他退休了,也天天把怀表揣在兜里,说看着它就想起当年在铁轨上的日子。”
苏晓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怀表:“张奶奶,这怀表以前是不是经常响啊?就像钟表店里的钟一样,‘滴答滴答’的。”
张奶奶点点头,眼里泛起温柔的笑意:“是啊,以前他晚上看电视,怀表就放在旁边,‘滴答’声跟电视声混在一起,我听着都觉得踏实。他走了之后,我就把怀表收在抽屉里,偶尔拿出来擦擦。现在想着,放在记忆馆里好,既能有人照看,也能让更多人知道他的故事。”
周教授接过怀表,仔细看了看:“这怀表是老牌子了,现在很少见了。您放心,我们会好好保管,再找个合适的展盒,把它放在您的绣花枕套旁边,这样它们也能做个伴。”
张奶奶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林小满找了块绒布,把怀表仔细擦干净,又找了个透明的展盒,里面铺了层暗红色的绒布,将怀表轻轻放进去。苏晓则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认真地记录张奶奶和怀表的故事,时不时还抬头问几句细节,字迹工整又认真。
不知不觉间,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记忆馆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带着孩子来的家长,指着展柜里的铁皮青蛙,给孩子讲自己小时候的游戏;有年轻的情侣,看着那台旧缝纫机,讨论着当年的婚嫁习俗;还有放学路过的学生,凑在展柜前,读着每一件物件旁边的故事卡片。
苏晓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参观的人讲解银锁的故事,一会儿帮林小满整理新送来的物件,脸上满是笑容。有个小男孩指着展柜里的玻璃弹珠,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也想玩这个,你能帮我找吗?”
苏晓听见了,跑过去笑着说:“这个弹珠是我小时候玩的,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弹弹珠,谁赢了就能把对方的弹珠拿走,可有意思了。”她蹲下来,跟小男孩讲起弹弹珠的规则,小男孩听得兴奋,拉着苏晓的手,非要让她再讲几个小时候的游戏。
看着苏晓自信又开朗的样子,林小满心里满是欣慰。还记得苏晓第一次来记忆馆时,怯生生的,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可现在,她已经能从容地给大家讲诉故事,甚至还主动帮忙打理记忆馆。那些藏在老物件里的爱与回忆,不仅温暖了别人,也治愈了苏晓自己。
傍晚的时候,参观的人渐渐走了。苏晓帮着林小满收拾馆内的东西,周教授则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每一件老物件的来历和故事,已经写满了大半本。
“周爷爷,您在写什么呀?”苏晓凑过去看。
周教授把笔记本递给她:“我在整理这些老物件的故事,等以后攒多了,咱们把它做成一本书,放在记忆馆里,让来的人都能看到。”
苏晓接过笔记本,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每一个故事都写得详细又温暖,还有一些简单的插图——有银锁的样子,有铁皮青蛙的草图,还有那台旧收音机的轮廓。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每一件老物件,都是时光的见证,藏着最真挚的情感。”
“周爷爷,我能帮您一起写吗?”苏晓抬头,眼里满是期待。
周教授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你知道的故事多,有你帮忙,咱们的书肯定能更快完成。”
苏晓开心地抱住笔记本,又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画纸:“对了,周爷爷,小满姐姐,我画了幅画,是咱们记忆馆的雪景,你们看看好不好看。”
画纸上,记忆馆的青石板路覆着薄雪,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透着暖意,馆内的展柜里摆放着各种老物件,周教授坐在木椅上擦拭收音机,林小满在门口扫雪,苏晓则站在展柜前,给一个小男孩讲解银锁的故事。画面虽然简单,却充满了生活气息,每一个人物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画得真好!”林小满接过画纸,仔细看着,“咱们把它贴在墙上吧,让来的人都能看到记忆馆的雪天是什么样子。”
周教授也连连点头:“有咱们三个人,还有这么多老物件,这记忆馆啊,就是咱们的家。”
苏晓看着画纸上的场景,又看了看身边的林小满和周教授,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奶奶的爱一直都在,而记忆馆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件,都像家人一样,陪着她慢慢长大。
窗外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展柜里的银锁上,给银锁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毛衣躺在旁边的木盒里,针脚细密,仿佛还带着奶奶的温度。那台旧收音机里,依旧传来断断续续的戏曲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脚步声、笑声混在一起,构成了记忆馆最温暖的旋律。
林小满把画纸贴在墙上,苏晓帮着周教授整理笔记本,三人的身影在夕阳下交叠,满是温馨。他们知道,不管外面的天气有多冷,记忆馆里永远都会有温暖的故事,有真挚的情感,有属于大家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会像冬日里的暖阳,像雪天里的姜枣茶,永远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日子还在继续,雪会慢慢融化,春天也会悄悄到来。但记忆馆里的故事,却会一直流传下去——那些藏在老物件里的爱与时光,那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陪伴,会像一颗颗种子,在每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最珍贵的回忆,守护着这个小小的记忆馆,也守护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苏晓贴好画纸,转身时瞥见展柜里奶奶织的毛衣,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林小满的衣角说:“小满姐姐,下周就是奶奶的生日了,我想给她准备份特别的礼物,你能帮我想想吗?”
林小满蹲下身,与苏晓平视,指尖轻轻拂过展盒里的毛衣:“不如我们一起做个纪念册?把奶奶和银锁的故事、你画的记忆馆雪景,还有大家对奶奶的祝福都装进去,就像把所有温暖都收集起来送给奶奶。”
周教授放下笔记本,笑着补充:“还可以录几段声音,比如你讲奶奶的故事,张奶奶说几句贴心话,我再用那台旧收音机放段她爱听的评弹,这样纪念册就更生动了。”
苏晓眼睛瞬间亮了,用力点头:“太好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接下来的几天,记忆馆里格外热闹。苏晓一放学就扎进馆里,趴在桌子上写纪念册的序言,字里行间满是对奶奶的思念:“奶奶,银锁在记忆馆里很开心,有铁皮青蛙和玻璃弹珠作伴,还有好多人听它讲我们的故事。今年生日,我把大家的温暖都装在册子里,您在天上一定能看到吧?”
林小满帮着整理照片,把苏晓小时候和奶奶的合影、银锁的特写、记忆馆的日常都洗出来,小心翼翼地贴在纪念册里,还在空白处画了小小的银锁和毛衣图案。周教授则翻出珍藏的评弹磁带,用旧收音机播放,陈阳特意带着设备来录音,磁带转动的“沙沙”声混着婉转的评弹,成了纪念册里最特别的声音。
张奶奶听说后,特意带来了自己绣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把这个也放进纪念册,就当奶奶给孩子的祝福,梅花耐寒,就像孩子现在这么坚强。”还有常来记忆馆的李爷爷,送来一张自己写的毛笔字,上面是“爱永不褪色”四个大字,笔锋温暖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