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胸口钻心的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朝着庙内方向不住地磕头求饶:“前辈息怒!前辈饶命!是小的贪心不足,猪油蒙了心!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求求您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杨云天看着他这副狼狈惶恐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并无意取其性命。
他并未多言,只是抬手指了指庙内另一处远离火堆的干燥角落,示意对方可以进来避雨疗伤。
叫花子见状,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连声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生怕动作太大再惹对方不快,连忙又补充解释道:“小人…小人刚才没骗您!这破庙真是小人的落脚地,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快半个月了!绝无虚言!”
杨云天凝视着跳跃不定的篝火,心神早已飘远,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而那叫花子见这位高深莫测的前辈果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这才敢真正定下心神,艰难地运转起微薄的功法,试图修复胸口的伤势。
每运转一周天,断裂的肋骨都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
他心中懊恼无比,不过是为了一只烤鸡,竟差点赔上大半条性命。
但转念一想,在这弱肉强食、动辄取人性命的无羁荒原,自己先行动手冒犯,对方却只是略施惩戒,并未下杀手,已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他暗叹一声,不再多想,集中全部精力引导那稀薄的灵气滋养伤处。
庙内压抑的痛哼声将杨云天从失神中拉回现实。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叫花子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正咬牙强忍着剧痛。
杨云天心中微动,自己方才那一脚虽已收了九成九的力道,但对一个炼气修士而言,也绝非轻易能承受的。此人竟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神识微扫,探查着对方体内灵气的运转情况。
片刻后,他却不禁摇了摇头。
此人虽有着炼气六层的修为,但体内经脉天生晦涩阻塞,灵气运行迟缓粘滞——这并非他那一脚造成,而是此人的修行资质实在太过差劲,看情形,恐怕只是中下等的“五灵穴”资质。
这等天赋,筑基之路基本已然断绝。
左右也无事,杨云天便随口问了一句:“多大岁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的雨夜破庙中显得格外清晰。
叫花子闻言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位前辈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忍着胸口的疼痛,下意识抬手挠了挠那板结油腻的头发,有些窘迫地讪讪答道:“回…回前辈的话,小人…小人今年七十有二了。”
果然如此。
杨云天心中了然。修仙界自有其残酷的规则,炼气期修士若不能在六十岁之前筑基,基本便断绝了大道前路。眼前这人七十二岁高龄仍困于炼气中期,此生怕是永生无望筑基,终其一生也只能在炼气期徘徊了。
一粒圆润的丹药自杨云天手中抛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滚落到叫花子身前。
“东西,不是不能抢。”
杨云天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但动手之前,总得先掂量掂量对方的深浅。方才那一脚,是让你长点记性。这枚丹药,足以让你快速恢复伤势。”
叫花子先是一愣,随即如获至宝般猛地抓起丹药,看也不看便直接塞入口中,囫囵吞下——他心下雪亮,以对方的手段,若要取自己性命,根本无需浪费丹药下毒这等麻烦。既然给了,那必然是疗伤之物。
果然,丹药入腹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迅速散开,涌入四肢百骸。
仅仅运转了一个周天的功夫,他那原本空瘪剧痛的胸口便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断裂的肋骨恢复如初,甚至连以往的一些暗伤都似乎被抚平了些许。
叫花子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顿时喜不自胜,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就想冲上前来,再次跪倒在篝火前,好好磕几个头感谢这位前辈的大恩大德。
然而,他这一冲,带起了一阵急促的气流。
风里混杂着他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汗臭、污垢以及各种难以言喻的酸馊气味,如同实质般猛地扑向杨云天。
这味道来得太过猛烈突然,让杨云天这等修为的人都猝不及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失态。
“嘭!”
又是一脚踹出,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叫花子只觉得一股柔劲袭来,整个人再次腾云驾雾般飞出了庙门,轻飘飘地落在院中的泥水里,却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一句带着明显嫌弃和无奈的话音随风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洗干净了再滚进来!太他娘的臭了!”
叫花子就着瓢泼大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凉水澡,搓下的泥垢几乎能把庙前的排水沟堵上。
深知这位高人嫌弃自己脏臭,他连那件早已包浆、硬得能立起来的破上衣都没敢再穿,就那么光着精瘦的上身,瑟缩着再次挪进庙门。
杨云天似乎早料到他还会进来,已在他先前打坐的角落处,随手用火球术点燃了另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那里的阴冷潮湿,也明确划出了界限。
叫花子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敢再往前凑,乖乖地蹲坐在那堆新生的篝火旁,借着暖意烘烤自己冰凉的身子。
庙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唯有窗外雨声淅沥,火堆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两人一东一西,仿佛只是在这雷雨夜里偶然同处一隅、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响亮的“咕噜——”声突然从那叫花子的肚子里传出,猛地打破了这片宁静。
叫花子顿时窘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杨云天的方向讷讷解释道:“对…对不住,前辈…惊扰您了。小人…小人已经三天没找到吃食了。方才那只鸡…又没得太快……”
不料,他话音未落,一直静坐的杨云天却骤然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叫花子!
洗净污垢后,露出一张因长期饥饿而显得异常枯瘦的脸庞,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几乎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然而,就是这张极度消瘦、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脸,其五官轮廓、眉宇间的神态,竟与杨云天记忆中那位浓眉大眼、脸颊丰润的王爷有着八分惊人的相似!
巨大的震惊之下,一个深埋心底的称呼脱口而出:
“王爷?!”
那叫花子闻言,猛地一愣,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下意识地反问道:
“前…前辈…您…您如何知晓小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