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败的古庙内,残存的神像早已被人齐肩斩断,上半身不知所踪,只余下半截石身孤零零地矗立在阴影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庙外,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雨幕连天,几乎将这座荒郊野庙与世隔绝。
庙内,杨云天静坐在一角,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跳跃的火光将他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明明是一位修为有成的结丹修士,此刻却如同最寻常的凡人旅人一般,正专注地翻烤着架子上两只快要成熟的野山鸡。
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轻响,诱人的肉香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庙宇中的些许阴冷潮气。
离开那处纷乱的战场已有一个多月,杨云天本想寻一处修士聚集的城池打探此界情报,奈何这地方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荒芜。
途中随手“请”了一位面相凶恶、不像好人的炼气修士问了路,才得知此地名为“无羁荒原”。
据那修士战战兢兢所言,想找到像样的修士聚集地,必须穿越这片荒原,去往另一个国度。
依照那份“得来”的简陋地图,杨云天耗费了半月光阴,才堪堪行至这片无羁荒原的边界。
按图所示,还需再走上两日,方能望见人烟城池的轮廓。
今夜天色漆黑如墨,狂风卷着暴雨,实在不宜赶路。
杨云天便决定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再行。正好前路随手打了两只肥美的野山鸡,许久未曾品尝自己亲手炮制的野味,倒也勾起了几分兴致。
他看着篝火上烤得色泽金黄、滋滋冒油的鸡子,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即便是他,也忍不住食指大动,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神情。
“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庙外传来。
旋即,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头发板结如同鸟窝般的叫花子,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潮气,匆忙闯入了破庙。
他刚从外面的凄风苦雨中挣脱,一眼就瞧见了庙内跳跃的火光,以及火堆旁的人影。
然而,当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杨云天面前那火堆上——两只烤得金黄酥脆、正“滋滋”冒着油花的野山鸡时,喉咙里立刻不受控制地“咕咚”一声,狠狠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那诱人的焦香扑鼻而来,让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这叫花子有着炼气期的微末修为,自然丝毫感受不到杨云天体内如渊似海的结丹灵压,在他眼里,对方就是个碰巧在此避雨烤火的凡人。
他当即把腰一叉,大摇大摆地走到火堆前,摆出一副地头蛇的架势,咧嘴笑道:“嘿!这破庙可是爷爷我的地盘!不过嘛…今日雨大,爷爷我心善,就不治你擅闯之罪了。
这样,乖乖上交一只鸡,爷爷就发发慈悲,准你在这儿借住一宿!”
他说着,脸上还配合地露出一抹自以为凶狠邪恶的笑容。
对杨云天而言,早已能够长期辟谷,口腹之欲不过是为了回味凡俗乐趣,一只烤鸡予人并无太大妨碍。
若此地真是对方栖身之所,用一只鸡换一夜清静,倒也合乎情理。
“再等一炷香功夫,那时火候到了,滋味才是最佳。”
杨云天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让对方稍安勿躁。
“拿来吧你!”
那叫花子却是个急脾气,哪管什么火候,嘴里叫嚷着,竟直接伸手就朝火堆里抓去,丝毫不顾灼热的火焰,一把就将一只烤鸡抢了过去。
杨云天并未阻止,只是静静看着。
叫花子活像是饿了几百年,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只肥硕的烤鸡便连骨头都不剩。
他意犹未尽地嗦了嗦油腻的手指,大声赞叹:“香!真他娘的香!”
此刻,那叫花子的目光又贪婪地盯上了火堆上仅剩的那只烤鸡。方才那只虽美味,却囫囵下肚,根本没尝出细致滋味。馋虫再次被勾起,他眼中凶光一闪,脏污的手掌快如残影,再次朝着那诱人的金黄鸡子抓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鸡肉的刹那——
叫花子只觉眼前猛地一花,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便狠狠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嘭!”
他整个人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完全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庙外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青石板上!
直到这时,钻心的剧痛才从胸口猛地炸开!他低头一看,一个清晰无比的大脚印正正印在他脏兮兮的衣襟上,肋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感。
“哎——呦——!”
一声凄厉痛苦的哀嚎瞬间从叫花子嘴里迸发,却被哗啦啦的雨声吞没大半。
他瘫倒在泥水里,浑身剧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打在他身上。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股可怕的麻痹感才渐渐消退,他才勉强重新掌控了身体。然而每一下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胸口的重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好几根,若不立刻找个地方运功疗伤,恐怕真会交代在这荒郊野岭。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爬起身,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
他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再次挪回破庙门口,却再也不敢踏入半步,只敢瑟缩在门边一角,用充满了恐惧和谨慎的眼神,偷偷望着庙内正安然进食的杨云天。
杨云天仿佛根本不曾动过,依旧慢条斯理地享用着那只烤鸡。
他的吃相与这叫花子的狼吞虎咽截然不同,动作异常优雅而富有节奏,细细品味,仿佛一位恪守礼仪的食客。
那叫花子虽然看得眼馋无比,口水混着雨水往下咽,但此刻早已明白自己看走了眼,踢到了深不可测的铁板。
他只能蜷缩在门边角落,一边运起微薄的灵力试图稳住伤势,一边胆战心惊地祈祷庙内那位“前辈”不要再看他第二眼。
当其瑟缩在门外屋檐下,正强忍着剧痛盘膝运功,试图稳住那几根断裂的肋骨。
然而,当庙内最后一丝烤鸡的香气散去,他恐惧地感觉到,那道他极力避免的、淡漠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