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粥怎么这么稀!还让不让人活了!”
“侯府这么气派,却拿水一样的粥来糊弄我们!”
侯府之外的粥棚前,密密麻麻的排满了衣衫褴褛的灾民,人人皆拿着破碗,伸长了脖子等着施粥。
而排在最前面的几个发如鸡窝,穿着破烂衣衫的灾民捧着烂碗,高声叫嚷着。
“这是欺负我们外地人啊!这么稀的粥,怎能活命,都说丰邑侯善,也不过如此!”
正在施粥的胖四大怒,手中的勺子一扔,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灾民:“你他妈的再说一遍!叫花子还嫌隔夜食,滚!”
胖四推了一把那灾民,那人顺势便躺倒在地,嚎叫道:“打人了!打死人了!丰邑侯府用水充粥,欺我们灾民啊!”
另几个嫌粥稀的灾民也纷纷叫嚷:“你怎能打人!不想施粥就不要施,又想装善人,又糊弄我们可不行!”
还有人叫道:“按大周律,施粥赈民,碗里要立得住筷子,你们糊弄我等受灾之人,还有王法吗?”
胖四气得脸上的肉直抖,大骂道:“我侯府欠你们的吗!为了给你们省一口粮让你们活命,我家夫人每天都只喝一碗稀粥,你们还嫌弃上了!找死么!”
那几个灾民起哄叫道:“你糊弄鬼呢!这鹤留湾的人,哪个不是红光满面,怎会少了粮吃!”
这话不仅让胖四怒了,就连来帮忙的村民们也怒了。
为了帮这灾民,不仅侯府库房中的粮食用的所剩不多,就连村民们也自发的将家中余粮拿了出来。
只因这两年里,姜远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在转变着鹤留湾村民的观念。
这里的村民皆是受了姜远的恩,有了姜远的帮助,才将穷得冬天冻死人的庄子,变成如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村民们才能吃得上饱饭,穿得上暖衣。
这种互帮互助的观念,慢慢的便植入了鹤留湾村民的脑子里,所以此时见得灾民无饭可吃,才会毫不犹豫的把家中存粮拿出来。
前几日里,鹤留湾布粥一天两顿稠饭,所有人皆夸侯爷的好,现在粮食不够,只能喝点稀的了,翻脸就不认人了。
一众村民怒道:“受不了就滚出鹤留湾!去南城门外朝庭的粥铺要吃的去!”
“这些都是我们的粮,是侯府大义才施的粥,你们嫌弃就走,是我们请你们来的么!”
那几个灾民听得这话,高声叫嚷:“你们还要赶我们走?凭什么?你们鹤留湾的人顿顿吃饱,都是人,凭什么不一样!”
这话引得上万灾民议论纷纷,是啊,凭什么鹤留湾的人红光满面,他们就得被水淹,讨个饭还要被人用水打发。
很多不明真相的灾民也纷纷叫嚷起来,场面顿时骚乱起来。
胖四见得局面要失控,心头火起之下,一挥手便让文益收与独臂老李带了护卫上前,想将这几个带头起哄之人摁出去。
那几人见得护卫上前,叫得更凶了,直接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听得吵闹之声,出得府来查看,见得那几个撒泼打滚嫌粥稀的灾民,虽然衣衫褴褛,但却精气神都不差,当下便心中明了。
而此时更多不明真相的灾民,连粥还没见着,也跟着叫嚷,传到后边的人群中时,以讹传讹之下,已变成了侯府只给水喝了。
“安静!谁再吵闹,轰出鹤留湾去!”
上官沅芷面色森寒,她虽面容极度憔悴,但侯府主母之威已养成,只这一喝之下,竟将所有人镇住。
躁动的灾民们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得孩童的哭泣之声,以及那几个满地打滚的灾民还在嚎叫。
上官沅芷看也不看那几人,冷声道:“本夫人知道大家受了灾流离失所,来我鹤留湾也是没办法!
本夫人与鹤留湾所有人,都在尽力给你们想办法,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侯府帮你们是人情,不帮你们也是本分!
尔等嫌这粥稀,却又可知就是这么些稀粥,也是我侯府上下,与一众村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尔等若嫌弃,大可离去!哪有饭吃你们就去哪!”
一众灾民傻了眼,若是鹤留湾不施粥,他们又能去哪,去燕安南门外的朝廷粥棚么?
据说那里人更多,粥也如水一般,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想出来损招,还在粥水里掺了沙子。
那几个滚来滚去的灾民见得灾民们煽动不起来,又嚎道:“欺负人啊!丰邑侯徦仁徦义,什么大善人,我呸!”
这些人不提姜远还好,一提姜远所有村民大怒。
姜远至今生死未明,几个夫人强忍悲痛施粥,如何还要被这些人诋毁,真是岂有此理。
一众村民挽了袖子,围上去就要打这几个不长眼的玩意。
黎秋梧银牙咬得咯咯响,也不顾什么诰命夫人的仪态,操了板凳便要砸:“敢诋毁我夫君!你们也别活了!”
上官沅芷赶忙拦住黎秋梧与一众村民,冷冷的看着那几人:
“我看尔等膘肥体壮,哪是什么灾民?!听说丰邑县大牢的牢房塌了,你们莫不是跑出来的逃犯吧!”
胖四眼珠一转:“夫人看的没错,这些人与海捕文书上的逃犯画像长得一样,定是这些人!快快拿下!”
一众灾民听得这几人是逃犯,纷纷避了开来,而文益收等人上前便将这几人擒了。
这几人还想叫嚷,早已怒不可遏的老兵们,抡了拳头砸在他们的肚子上,哪里叫嚷得出来。
上官沅芷倒也不是仗势诬陷这几人,他们诋毁姜远这个侯爷,本就是犯了大周律。
再者,灾民们都皆面黄肌瘦,而这几人虽说不上红光满面,但从面容来看,也绝不是挨过饿之人。
在这灾起之时,能活得这么好的灾民极少见,上官沅芷何等聪慧,当即又大声道 :
“这几人可否作过恶,抢夺过尔等的吃食银钱?有冤的便说!”
一众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说道:“他们…抢了我爷爷的铺盖…”
小男孩话没说完,便被他爷爷捂住了嘴。
上官沅芷见状,又道:“大家不要怕,进了我鹤留湾,所有人都得按规矩来,我给你们主持公道。”
半晌之后,终于有一个妇人哭哭啼啼的站出来:“他们…抢了我的铜镯子,那是我死去的丈夫留给我的…”
胖四闻言,在这几人身上摸索一遍,果真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个锃亮的铜镯来。
这几个闹事之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们原本见得侯府的粥稀了,又见得侯府中只有几个夫人主事,便想道德绑架一番,谁知竟成现在这般。
胖四将那镯子还给那妇人,那妇人紧紧抓着镯子千恩万谢,哭泣不已。
有了这妇人起头,越来越多的灾民站出来指证,有说这几人抢了自己半碗粥的。
也有人说被这几人抢了衣服的,更有人说,自己被他们偷了百十两银子的。
反正所有丢的东西,都朝这些人身上赖,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
这几人瘫倒在地,此时这么多人指证他们,就算很多事不是他们干的,却又哪能说得清。
上官沅芷也不看他们,淡声吩咐:“将他们送官!”
文益收带着人将这几个面如死灰的灾民,拖出了人群,往丰邑县而去。
上官沅芷这才对一众灾民道:“乡亲们,今日的粥确实稀了,但却是能活命的!并非我侯府小气,你们这么多人,即便是金山也要吃空,大家理解一下侯府的难处!本夫人确实尽力了!
大家且先保住命,待得朝廷的赈灾粮下来,日子就会好起来的,谁不愿喝这稀粥的,自行离去!
若敢搅事胡闹的,本夫人也不会手软!”
胖四见得局面稳住,高喝道:“要活命的排队了!”
上官沅芷把好话歹话都说了,这些灾民也并非全是不可理喻之人,只是实在害怕没了粮会饿死,又在那几人挑唆之下,才差点躁动起来。
在这灾时,有口米汤喝就能活命,更别说是稀粥了。
灾民在老兵们的指挥下又排起了长队,再无一人敢闹。
而就在施粥进行中时,又发生了骚乱,原本在有序排队的人群猛的四散而开,像是见了鬼一样。
三喜拨开人群一看,只见得空出来的地面正中,躺着一个瘦骨嶙峋,七窍流着黑血的男子。
三喜大惊失色,连忙驱散人群:“都退后!”
喝退人群后,三喜用手捂了口鼻靠近仔细一看,脸上越发的慌乱。
眼前这个男子的死状,与他在边关见过的瘟疫症状一模一样。
三喜也不敢叫出声来,奔到上官沅芷与黎秋梧身前,低声道:“夫人,不好,是瘟疫!”
上官沅芷叹了口气,灾民中有瘟疫她又岂能不知。
格物书院的学子们,根据姜远教授的治灾防疫法,在清平庄后面圈了地,将所有有症状的灾民都集中安置,那里每天都有人死。
为此,在苏逸尘的主持下,万启明的未婚妻钟瑶大夫,领着徐文栋与木无畏,瑞云县主赵欣,宰相之女荀柳烟等学子,没日没夜的熬制草药。
利哥儿与柴阳帆、大牛,孟学海等学子,还自发组织了灭鼠队伍,并日夜宣传让灾民们不要喝生水,不要吃蛇鼠虫蚁。
但灾民众多,一时哪里防治得过来。
“将尸首抬到远离水源之处烧了。”上官沅芷轻声道。
如今燕安城门紧闭,鹤留湾缺医少药,全靠讲武堂的学子,根据钟瑶的指挥,进状元山采药维持,上官沅芷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另外,但凡出书院帮忙的先生与学子,灾情未过,一律不许回书院!给他们单独安排住处,饭食单独做!”
格物书院中大儒众多,鸿帝也在里面,这些老人家若是染上瘟疫,将是天大的灾难,上官沅芷不得不小心。
三喜一一记下后,立即让人将尸首抬走烧掉。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正在布粥时,万启明带着人匆匆赶来,见得坐在粥棚下的上官沅芷与黎秋梧,愧疚之意再次涌上心头,竟不敢上前。
上官沅芷与黎秋梧也看见了他,见得万启明这副样子,也是轻轻一叹。
上官沅芷轻声道:“师妹,去招呼一下万大人,夫君遇难也怪不得他。”
黎秋梧轻点了头,上前与万启明说话:“万大人,你不必自责,万般皆是命,我家夫君有此一劫乃命中注定。”
万启明眼哐又红了起来,低声却又坚定的说道:“下官相信侯爷定然活着!”
黎秋梧也狠点头:“我与上官姐姐也相信!夫君定然是活着的,只是一时回不来!”
万启明深吸一口气:“黎夫人,下官此来,是要招一些灾民去工地,让他们有些活干,不至于生出事端来。”
黎秋梧轻点了头:“万大人请自便。”
就在万启明与黎秋梧、上官沅芷都觉得姜远还活着时,姜远的确还是活着的,只不过他所遇上的事情就有些离谱。
咱们话分两头,时间回到半个月之前,姜远落水后的那天。
且说姜远被洪水卷走之后,欲知后事如何,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