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兄,其实我觉得吧,它更像是在保护你呢。”聂怀桑半展折扇,轻轻的打在手上。
魏无羡的目光落到聂怀桑身上,与他对视了半晌之后笑了一声:“我可不觉得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唉,这不要你觉得,要的是它觉得。”聂怀桑绕着山海图转了半圈,手指轻轻抵在图上,这画图用的东西既像是重绢,又像是皮革,总归是种好料子,这墨染上去,既不晕也不透,颜色鲜艳,笔触精细,实在是名品。
再有这画工,他家中收藏着名家孤品,画作自然也是有的,只是这风格既写实又写意,山峦叠嶂,江河奔流,墨树参参薄雾起,绿荷亭亭玉带绕。
魏无羡看着他一直盯着这画,也知道聂怀桑是一个喜欢收藏这些艺术品的,便向他主动透露道:“你看他现在是荷花亭水立,其实前些日子还是粉桃挂满枝。一年四季根据矢量解气的变化,它里面的东西也会变化。胡予安当时是花了大力气的。”
“毕竟非凡物,巧夺天工也是有的。”聂怀桑羡慕的说着,如果可以的话,他倒也想让胡予安送他一幅,若是有这么一幅画挂在家里,他那些玩意儿都该去烧火了。“不过魏兄这也说明了,他是有灵的。”
“我是指着你帮我分析,你从这儿给我鉴赏起画儿来了。”魏无羡无奈的扶额说道。
聂怀桑笑了两声:“分析什么不是分析呢?这画儿多好啊。”
江澄在那里听着他们就着这幅画而扯出来的诸多话题,都偏离了主旨,但又都能拐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打扰还是不打扰的好,只在一旁闷闷的喝茶。
“思追,你觉得这画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就咱们看着的这样,还是他另有亭台楼阁?”蓝景仪顺着他们二人聊的方向思考。拍了拍思追的胳膊询问着。
思追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猜一猜嘛。”蓝景仪看着思追平静的样子,再加上这回答有够敷衍,蓝景仪就闹腾着说着。
蓝思追看着景仪,这副样子他很熟悉,就是景仪要做坏事儿了,但是他又害怕,便来找自己给他壮胆,如果自己不允许的话,静怡就会这么摇着他的胳膊相求。
他幼时没有记忆,而且当时突兀的出现在云深不知处中,含光君一开始又没有办法带他,在弟子舍中学习休息,总会有童言无忌。
他当时居住的地方大多都是父母死在射日之争之中的英雄之后,每一个人提起父母都是骄傲的,挺起胸膛,向他们介绍着父母的英勇无畏,只有思追他不知道父母何人,不知道家在何方。
但他知道,他是被含光君捡回来的孩子,因着含光君的面子,所以才与这些英雄之后住在一起,当时的景仪也和他住在一处。
因为他在那群小朋友之中,年纪算得上是长的,按理说他对父母的记忆应该是最多,但是可惜他全都忘了,这也就导致那些弟子明面上安慰她,但在背地里却少不得要说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不是嚼舌根,而是怜惜,但是他不需要这样的怜惜,只有景仪这个脑袋缺根弦儿的,从来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好伙伴。
那些弟子都知道景仪是泽芜君抱过来的,和泽芜君还有这些亲戚,只是事务繁忙,所以才寄居在此处。以后是要跟着泽芜君一起的。
见他和思追一起玩儿,还事事都带着,若是旁的小朋友,就难免你是我的好朋友,不许和他玩儿,我要当你的好朋友,你不许和他一起玩儿的霸道。
不过这些在景仪身上都体现不出来,因为景仪太调皮了,跟他玩儿就意味着要抄家规。久而久之,虽然景仪的性子讨喜,出身根正苗红,但是和他一块儿玩儿的却很少。
只有思追从小的性子温软,见着景仪活力满满的样子,又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所以才一直被景仪牵连着抄家规也不恼,让景仪越发认下他这个好兄弟,他们两个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再到后来含光君出关,泽芜君也将家族事务打理明白,他们两个便分别被含光君与泽芜君抱走,养在膝下,虽说不在一处住了,但是泽芜君有事儿的时候,便把景仪送到静室,然后含光君便将景仪连同思追一起扔到兔子堆里去玩儿 。
含光君出门夜猎,便也将思追送到寒室,泽芜君又将思追连同景仪一块儿扔到书本堆里长蘑菇。
这么混养着长大的孩子,最后的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再到大一点,他们两个就到精舍去住了,和其他弟子一样,只是比其他弟子多了些,与宗主和含光君的亲近。
“蓝景仪,你都多大了,还撒娇。”金凌在一旁惊悚的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他们虽在一起夜猎过,这样的场景也见过,只是蓝景仪对上他的时候总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了,三两句就吵起来。一见着景仪撒娇的模样,还是习惯不了,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谁撒娇了,我平时就是这么和思追说话的。”蓝景仪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他可是姑苏真男儿,哪里会那女儿家家的撒娇技巧。
蓝思追略带着些歉意看着金凌,而后温和的和蓝景仪说道:“这我是真不知,不过想来应该和石壁之中差不多吧,规划出这么一个区域,不能出去,有什么用什么,没有的也多不出来。”
“看着像世外桃花源,却是一个牢笼。画中人,水中月,镜中花,种种美好,皆是假象。所有表象,皆是虚妄。”蓝曦臣幽幽的叹了一声 。
小辈们讨论的声音不算小,自然是被长辈们都听到了,蓝曦臣有感而发,语气之中皆是落寞。
“大哥也不能这么想,画中人是先有这个人,所以才画到画中,水的月也是空中有月照水,镜中花更是有花可映,虽是虚幻,却也曾真实存在。”魏无羡一直都是个看得明白的人,他这样的人本应活得通透自在,却奈何太过于重情重义,却使得清醒的沉沦。
通透是替别人看的通透,自在是为别人谋的自在,却看不透自己,求不得所求。
蓝景仪没想到只是随意的一句话便能引出这些高哲理的言论,看来他们的道行还是不到家,依旧还停留在第一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对啊,先是真实存在,而后才有复制假象,破虚妄最好的方式便是寻真相。”聂怀桑一拍手,兴奋地说着。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呀。”江澄听着他们和绕口令似的说了这么一堆,只觉得头疼。杂乱的绳索之中有一个头绪,却一眨眼,那头绪又隐藏,在乱七八糟的索扣里。
剪不断,理还乱,江澄要把自己给薅秃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点点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