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齐齐躬身行礼,脸上皆露赞色。
张廷玉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皇上圣明!设总督稳军政、迁百姓实边地、通商路足财用、兴教化融民心,四策环环相扣,既顾眼下安稳,又谋长远根基,实乃周全之策!”
傅恒、鄂弥达等一众军机大臣紧随其后,纷纷颔首附和。
弘历听着众人所言,眼底漾开几分暖意。
“你们能懂就好。南洋这盘棋,得慢慢下,每一步都得踩实了。
下去吧,各自把差事领了,莫要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
“臣等遵旨!”众人再躬身,齐齐退下。
养心殿内只剩弘历望着窗外,目光落向远方,似已望见南洋安稳、边地太平的景象。
李玉轻步上前,躬身回禀:“皇上,方才中华医药公司总经理陈司成求见,称新药物研发有了进展,想当面奏报详情。”
弘历闻言微怔,指尖在御案上顿了顿,他倒没想到会这般快。
此前虽将《药物辑要》交予陈司成,册中青霉素、青蒿素等药物的提取步骤写得详尽,可这毕竟是18世纪,缺了精密仪器,又无成熟工艺,真要将纸上步骤落地,难度何止分毫。
“哦?倒有些出乎朕的意料。”弘历眼底掠过一丝亮色,方才议完南洋政务的沉凝散去几分,“传他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他这难关是怎么闯过去的。”
不多时,陈司成便与一身素色长衫的徐寿并肩而入,徐寿身为中华医药公司副总经理,连日来扎在研发工坊,长衫袖口沾着些浅褐色的柳树皮碎屑,指缝里还嵌着点未洗净的草木渣。
二人行至殿中,齐齐躬身叩拜:“臣陈司成、徐寿,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抬了抬手,目光落二人身上,带着几分期待。
“免礼。听说新药有进展,是哪样成了?”
陈司成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个素木盒,双手捧上。
“回皇上,是醋柳酸(阿司匹林)。臣与徐大人领着人,照着《药物辑要》里‘柳树皮取镇痛物’的法子试了多回,总算摸出了能成的路数。”
徐寿接过话,声音里带着点试验成功的雀跃。
“皇上,这提取的难处,先是‘得汁’再是‘提纯’。起初我们直接煮柳树皮,煮出来的汁浑得很,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多,喝着又涩又苦,给匠人试了,头疼半天才轻了些,药效不稳。
后来想着草木里的‘精魂’怕受猛火,便改了法子——先把柳树皮晒干了碾成末,用温水泡上一日,让汁慢慢渗出来,再用细麻布滤掉粗渣。
滤出来的汁倒在陶瓮里,不盖严,留着缝让它微微发酵三日,里头的浊物便沉底了。
最后把上面清的汁倒在铜盘里,放在阴凉处晾着,等水分收干,盘底就结出这白晶晶的东西来。”
徐寿说着,李玉已把木盒打开,里头铺着棉纸,放着一小捧细白的晶体,看着倒像粗盐,只是更透亮些。
“昨日给工坊里牙疼的老木匠试了,取指甲盖大一点,混在温水里喝下去,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说牙不胀了。
还有个学徒磕肿了膝盖,我们把这晶体研成粉,调了点麻油敷上去,今早看,红肿真消了大半。”
弘历指尖沾了一点,触感微凉,听着徐寿的话,点头道。
“倒是实打实的用处。军中将士练操作战,磕碰肿痛是常事。
民间百姓头疼脑热、牙疼腰酸的,也少不得这能镇痛的东西。
你们能把这不起眼的柳树皮,提成这般干净的药,是桩实在功绩。”
陈司城道:“臣等不敢自夸。只是眼下产量还少,一日也就提个两三斤,陶瓮发酵、铜盘晾晒都慢。
再者这晶体虽比原先的树汁干净,喝着还是带点苦,若是能做成丸剂,或许百姓更易接受。
至于青霉素、胰岛素、青蒿素这类药物,目前已寻得原料,正尝试进行提取。
只是《药物辑要》里记载的金鸡纳树,到现在还没找到。”
弘历指尖捻着那细白的晶体,沉吟片刻后开口。
“醋柳酸的提取工艺先弄清楚。朕让工部给你们送些厚实的陶瓮,再打几个大些的铜盘,让他们琢磨着能不能做个带夹层的,底下通凉水,好让汁干得快些。
至于口感,看能不能掺点甘草粉之类的,调得顺口些。
还有金鸡纳树,你们也不必太过急着寻。《药物辑要》里提过它生在大洋彼岸,想来不是本土能轻易找着的。”
弘历抬眼看向陈司成与徐寿,语气缓了缓。
“这事朕记着了。待会儿朕便让人去知会外贸司,让他们多跟往来的西洋商人打听。
那些西洋人常年在海上跑,通着几大洲的商路,海贸做了数百年,见识的风物多,说不定就有人见过这金鸡纳树,或是知道它长在哪个国度。”
陈司成与徐寿闻听此言,忙一同躬身长揖,恭声道:“臣等叩谢皇上圣恩!”
弘历微微颔首,将指尖的晶体轻轻放回木盒。
“醋柳酸的事你们盯紧些,金鸡纳树这边有了消息,朕会立刻让你们知晓。
药物研发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稳住心神,慢慢往前挪,便是正理。”
陈司成与徐寿齐声应道:“臣等记下了,定不负皇上嘱托!”
弘历看向二人,眼中带了赞许。
“你们领着头把这醋柳酸做出来,解了多少人的痛痒,功不可没。
参研人员每人赏百两银子,让他们也沾沾这份光。
你们二人,除了这团队赏银,朕再各赏白银千两、锦缎十匹。”
陈司成与徐寿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难掩的激动与感激,连忙再次躬身叩拜,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
“臣等叩谢皇上隆恩!”
弘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去吧,赏银三日内会由内务府送到,莫要因封赏耽搁了工艺改良。”
“臣等遵旨!”二人再躬身,捧着木盒轻步退去。
几乎同一时间,倭国长崎港。
码头上密密麻麻立着清国商船的桅杆,“大清商船”的旗号在风里猎猎作响,搬运工们扛着丝绸、瓷器穿梭,偶尔还有清国派驻的官员往来调解,维持着秩序。
远处海平面上,一根熟悉的桅杆终于刺破晨雾,缓缓出现在长崎外海。
正是历经数月跨洋航行的“探索号”,船身斑驳,帆布上还沾着太平洋海域的海盐结晶,甲板上堆放着用粗布遮盖的美洲海獭皮与金铜矿石,与港内规整的清国商船截然不同。
了望手看清港口旗号,当即高声禀报。
“东家!是长崎港!满是咱们大清的船,正好能补给!”
舱内,陈用金正低头擦拭航海罗盘,这罗盘陪着“探索号”闯过美洲海域的惊涛,盘面刻度已有些磨损。
听闻了望手的喊声,他紧绷多日的肩头骤然放松,指尖悬在罗盘上的力道也轻了几分。
返程虽无大风大浪,可船上淡水只剩桶底残液,杂粮也仅够支撑半月,早将长崎港记在返航路线图上,视作不可或缺的补给节点。
陈用金快步登上甲板,海风卷起他肩头的船帆碎屑。
他眯眼望向港口,见清国驻港官员正手持文书,在码头间巡查核验,当即沉声道。
“老周,稳住航向,别偏了泊位!”又转向身旁水手,“把‘大清’的旗号升起来,让岸上看清咱们的身份!按原定计划来——优先补淡水、杂粮,再寻木匠买些船用木料,修补甲板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