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京城正阳门内锣鼓喧天,两处修缮一新的院落前挂满了朱红绸带,正是京城首家母婴保育院与育婴福利院的开业吉日。
母婴保育院设在原惠民药局旧址,红砖灰瓦的院落经过翻新扩建,添了敞亮的哺乳室、洁净的婴儿房,墙角新栽的梧桐树下还设了供乳母休憩的长椅。
院内既有太医院抽调的两名资深医官坐镇指导,更有二十余名身着统一制服的年轻医师忙碌穿梭——他们皆是北京医科大学首届毕业的学子,捧着《妇幼医典》核对药材、记录母婴健康状况。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几名此前经太医院系统培训过的稳婆也穿着新制的围裙,正协助医师为产妇检查,她们手中的接生器具被棉布仔细包裹,与往日自家的铜剪、粗布大不相同。
墙上悬挂的《育婴要诀》图文并茂,详细写着新生儿保暖、哺乳禁忌等事项。
附近百姓围在院外探头探脑,对着“母婴保育院”的牌匾窃窃私语。
“这‘保育院’是啥新鲜去处?稳婆咋跟官家人一起做事了?”
经医师解释“这里能让产妇平安生产、娃娃生了病能及时医治”。
仍有不少人面露犹豫,一位抱着孙辈的老婆婆嘀咕。
“生孩子哪有去官院的?还是自家请熟悉的稳婆踏实,这新法子听着悬乎。”
不远处的育婴福利院则由育婴堂旧址扩建而成,原本斑驳的院墙被重新粉刷,院内加盖了宽敞的宿舍与活动室,十几个被遗弃的婴孩正由新聘的乳母抱着晒太阳。
这里的医疗保障同样由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医师负责,他们每日为婴孩检查身体、接种天花疫苗,记录成长档案,几位培训后的稳婆则在一旁学习给婴儿洗澡、换尿布的新法。
院门口立着公告牌,除写明“凡无依婴孩皆可送入,管衣食、教识字,长大后视其资质送学或习艺”外,下方还特意增补了领养条款。
“若有良善人家愿领养婴孩,需满足三项条件——其一,身家清白、无犯罪记录,由里正或乡绅出具保结,其二,家境殷实足以抚养,需提交田产、商铺等资产证明,其三,需承诺待婴孩如亲出,不得苛待、不得转卖,领养后需每月向福利院报备婴孩状况,持续三年方可免查。”
负责福利院的官员正指挥杂役搬入新制的木床与棉絮,笑着对围观百姓道。
“这些娃娃有太医院的大夫定期巡诊,还有新学堂出来的医师日常照护,再也不用风餐露宿、病无所医了!”
百姓们围着公告牌议论纷纷,有人看着院内被乳母逗笑的婴孩,忍不住叹气。
“以前是没办法,养不活才狠心,现在有官家管着,饿不着、冻不着,还能认字学本事,谁还舍得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旁边一位抱着孙女的老妇人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都是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谁忍心溺杀?有这福利院托底,往后再也不用做那夜夜睡不着的亏心事了。
开业当日,虽有官差沿街宣讲“保育院接生安全、有药材保障”,但多数产妇家属仍按旧例行事,宁可在家中请熟悉的稳婆接生,院外看热闹的多,真正敢踏进门的少。
直到日头偏西,才有两位家境贫寒、难产风险较高的产妇在邻里劝说下,犹豫着走进了保育院。
消息传到养心殿,弘历听着奏报,指尖在御案上轻轻一点。
“新事物初兴,百姓有疑虑实属正常。”弘历语气平静。
“北京医科大学的学子能派上用场,培训的稳婆能融入新制,便是好开头。
京中开了头,各省都要照着仿建,让医官、学子、稳婆多去街头巷尾讲讲好处,日子久了,百姓自然信得过。”
开业不过数日,母婴保育院便传出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城南一位难产三日的妇人被家人抬进院里时已气息奄奄,经保育院医师连夜施救,使用助产钳、酒精消毒、施针止血,竟让母子平安脱险。
这桩“死里逃生”的事很快在京城传开,连原本只信自家稳婆的人家都啧啧称奇。
“听说那妇人在院里用上了软榻产房,还有会看脉的医官守着,可比在家里硬熬强多了!”
育婴福利院每日敞开院门,乳母抱着婴孩在院里晒太阳的景象,也让“官家真能养好娃娃”的说法多了几分底气。
有稳婆走街串巷时,逢人便讲保育院里的消毒法子、福利院的米粥稠度,连最固执的老嬷嬷都忍不住念叨。
“或许这新衙门真能让娃娃多活几个,尤其是那难产的,能平安就比啥都强。”民众的观念正一点点松动,上门咨询的产妇家属渐渐多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新旧交替的暖意中,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却骤然打破了平静。
西城贫民区的深夜里,一阵压抑的啼哭被巡夜的更夫听见,紧接着便是水花泼溅的闷响。
次日一早,一封匿名举报信便送到了警察局——有人在自家水缸中溺杀刚出生的女婴。
负责京城治安的警察局接到报案,连夜带着警员上门缉捕。
踹开院门时,只见那户妇人张氏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不堪,其丈夫徐海站在床边,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警员,桌上还放着未擦干的水渍。
经邻居指证与张氏哭诉,此事正是徐海因嫌弃又是女婴,趁妻子产后无力私下决意溺杀。
证据确凿之下,徐海当即被锁拿归案。
此事很快惊动由刑部刚刚改制而来的北京市法院。
审判席上,法官询问案情时,徐海始终低头沉默,唯有代理律师起身辩解。
“被告家境贫寒,育有三女,实因无力抚养才犯下错事,望法院念其一时糊涂,从轻发落。”
话音刚落,法官便厉声驳回。
“朝廷刚设育婴福利院,无依婴孩皆可送入官养,官家供给衣食教养,何来‘无力抚养’之说?他竟敢顶风作案溺杀骨肉,绝非一时糊涂!”
此时陪审团代表站起身,呈上邻里联名证词。
“据查证,徐海此前便有溺杀女婴的行为,此次绝非初犯,其心可诛!”
代理律师试图反驳“证词缺乏实证”,但面对水缸里的残留物证与邻居的当庭指认,辩驳终究苍白无力。
最终,法官依“故杀子孙”律加重判罚,徐海被判处二十鞭刑,押至菜市口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消息传回养心殿,弘历将奏报拍在御案上,语气带着冷厉。
“朕早说过,推广保育、育婴两院,既要施恩,也要立威。
刑罚不是目的,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婴孩是大清的根,谁也不能伤!”
弘历对身旁李玉道。
“传旨内阁,将此案卷宗誊抄后发往各省,让所有州县张贴告示,把溺婴之罪、保育院、福利院之益讲清楚——朝廷既给生路,便绝不容忍残害性命之事。”
几日后,随着鞭刑示众的震慑与官差反复宣讲“送婴入福利院可得温饱、免刑罚”。
京城百姓对育婴福利院的态度渐渐转变。
以往藏着掖着弃婴、溺婴的人家,开始有犹豫者悄悄将婴孩送至福利院门口。
那些曾持观望态度的稳婆,见官家对溺婴严惩不贷,更是尽心在邻里间劝说。
“如今有保育院保平安,有福利院养娃娃,犯不着拿自家性命试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