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弘历捏着阿桂的奏报,指尖划过“倭人求购五万火枪、千门火炮”的字样,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德川吉宗胃口倒不小,真当我大清的军械是寻常货物?”
张廷玉率先奏道:“阿桂处置得当,以边军急需为由拒售火器,只许长刀粮草,既拿捏了幕府命脉,又没坏了‘邦交’的面子。”
弘历将奏报拍在案上,眼中精光闪动。
“他倒是精明。此前火器换装淘汰的火绳枪、红衣大炮虽不如新式火枪火炮,但威力足以横扫倭国诸藩,若真落到叛军手里,反倒添乱。
阿桂这步棋走得稳——既赚了银子,又没让利器外流。”
傅鼐上前一步奏道:“皇上,倭国所求火器数量庞大,显见其扩军之心未死,需严加提防。”
弘历颔首,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成立军贸司,隶属兵部管辖,由傅鼐牵头,苏琦掌钱粮、周明远督军械,专门处理外藩军器粮草交易。
凡外销物资需军贸司核查备案,新式火器一概不准出洋,旧制军械外销需经朕亲笔批准。”
傅恒上前一步奏道:“皇上圣明,军贸司可定下规矩:凡外藩军贸交易,必须由军贸司统一经办,严禁任何商号、个人私自与外藩买卖军械粮草,违者以通敌论处,货物充公,另罚十倍银钱。
如此既能垄断渠道防私售,又可借军械粮草钳制对方,朝廷收益与控制权两全。”
弘历眼中笑意渐起:“就依你们所议。告诉阿桂,粮草长刀按时交割,让德川吉宗知道,大清既能给他生路,也能断他后路。
军贸司的牌子三日内挂出来,往后外藩求购军械,都得按规矩来。”
众臣齐声领命。
三日后,兵部衙门侧街的院落外已挂起“军贸司”的朱漆牌匾,锣鼓声中,新任军贸司司长蔡新身着正二品官服,接过傅鼐亲手递来的鎏金印信。
蔡新原在兵部掌管军械采购十余年,熟知各类军器规格与采办流程,正是傅鼐力荐的人选。
傅鼐站在廊下叮嘱道:“蔡司长,军贸司虽新立,规矩却不能含糊。
务必盯着沿途押运,按契交割。”
蔡新躬身应道:“大人放心,属下已将军贸司规章抄录成册,司内官吏皆已熟记。倭国的单子已入档备案,押运官的文书也已核验,只等货物装船便发令放行。”
此时的天津港正是一片忙碌景象,临时征调的近百艘民间商船在码头依次排开,船身首尾相接,几乎占满了半条港湾。
其中最大的三艘“福顺号”“昌远号”“聚盛号”尤为惹眼,船身巍峨如小山,主桅杆直插云霄,帆布收拢时像垂落的巨幅锦缎。
船主们正领着船工在甲板上忙碌,有的用桐油涂刷舱底木板,有的往缝隙里塞麻丝防潮,还有的在加固舱内横梁——这些商船本是常年跑西洋贸易的“老江湖”,听闻朝廷为军贸征船,给出的雇银比寻常商运高出三倍,还包全程粮草补给,便都闻风而来。
码头上的监运吏员拿着名册核对船号,对身旁的清军水手笑道。
“这些商船可比漕船能装多了,寻常漕船载五千石就吃水深,您瞧这‘福顺号’,三万石粮食装进去也只到吃水线,难怪军贸司特意挑了它们——既省了船队数量,又能加快航速,避开那些海盗正合适。”
水手点头应着,目光扫过正在装货的跳板,只见搬运夫们扛着粮袋稳步前行,麻袋上的“军贸司监制”印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只是没人注意,这些粮袋比寻常军粮要轻些,拆开来看,里面的糙米虽颗粒完整,却透着一股陈旧的米香。
“别挑挑拣拣的!”军贸司吏员见搬运夫皱眉,厉声呵斥。
“只要没霉没蛀就能装!倭人要的是救命的粮草,还敢嫌口感?能让他们不饿肚子就算仁至义尽了。”
说着在账簿上重重画勾,将“新米三成、陈米七成”的字样用墨笔涂得严严实实。
而卖给幕府的五万把长刀,全是军中淘汰的残次旧械,有的刀身布满细小崩口,打磨时特意避开裂痕只磨刃尖,有的刀柄松动,只用粗麻绳草草捆扎……
吏使正叼着烟杆指挥,“就这成色正好——让他们知道是咱们挑剩下的破烂,还得花高价买。”
他踹了踹旁边一箱长刀,听着里面哗啦的碰撞声笑道,“反正幕府急着平叛,只要能砍人就行,管它新旧?坏了正好回头再来买,咱们的破刀多的是。”
装箱时故意不垫软草,任由长刀在箱内磕碰,箱外只草草钉上“军贸司”的木牌,连火漆都省了边角。
经过三日连续不断的装船,天津港的近百艘商船终于在暮色中收工。
码头灯火渐熄时,最后一袋糙米被扛上“聚盛号”,最后一箱长刀也被钉死在“福顺号”的货舱底——百万石粮食与五万把长刀悉数装船,船身吃水线深深沉入水中,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次日天未亮,北海水师的十艘新式战船已列阵等候在海口。
这些战船比最大的“福顺号”还长出近半,船身要害处覆盖着亮闪闪的铁皮,甲板上的火炮黑洞洞地对着海面,船帆上“大清水师”的金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商队船主们望着水师战船,忍不住咋舌:“乖乖,十艘战船护着咱们,这阵仗比藩国进贡船队还气派!”
船队启航时,十艘水师战船分作两队护在商队两侧,“昌远号”的老水手王老五扶着船舷,望着水师战船忽然红了眼眶。
“前些年跑西洋贸易,见着红毛鬼子的战船比山还高,船身全是硬木包铁,炮口密密麻麻,那时咱们的船在旁边跟小舢板似的,连抬头看的底气都没有。”
王老五拍着身旁年轻水手的肩膀,声音里满是自豪。
“你瞧现在!这十艘战船哪个没包铁皮?船身要害处都钉了铁板,炮弹打上也能挡一挡,虽说比西洋最先进的战船还差些,但这几年朝廷拼命给船加铁、换硬木,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拿捏的了!”
年轻水手凑近看水师战船的船身,只见水线以上的船板都钉着巴掌宽的铁皮,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光,船舷的火炮比商船的粗了一倍。
“王伯,这铁皮真能挡炮弹?”
王老五啐了口唾沫笑骂:“傻小子,没瞧见铁皮接缝处都用铜钉钉死了?寻常火枪子弹根本打不透!
现在西洋人见了大清商船,也得客客气气打招呼,哪敢像从前那样横冲直撞?”
船员齐声称是,满船都是扬眉吐气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