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五点,太和殿的铜鹤还沾着晨露,朝会的钟声已撞碎了黎明的静谧。
后宫四位妃嫔即将涉足宫外事务的消息,经过一夜发酵,已在朝堂酿成风暴。
“皇上!”御史黄中模率先出列,手中奏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皇后亲定绣样,虽意在活化织业,却难免让织户借‘皇家’之名哄抬市价。
怡贵妃行医,纵用验方,若遇疑难杂症,恐损‘太医不如贵妃’的圣誉。
愉妃刊印话本,字句若涉时事,易被宵小曲解为‘宫闱干政’。
莺贵妃办学堂,与外男讲学,更易生流言蜚语。
这些隐患,绝非规章能全然规避!”
话音未落,御史赵启铭捧着奏章跪伏于地。
“臣附议!《礼记》有云‘王后不亲桑,不下蚕室’,正为避‘妇人干外务’之嫌。
明嘉靖年间,张皇后为赈灾亲绣龙袍义卖,终致织造局借‘御用工料’苛捐杂税,百姓怨声载道。
可见后宫涉事,即便初心为善,也易被宵小利用,不可不防!”
御史钱二彪子抖着袖子紧随其后,嗓门尖利却字字凿凿。
“黄御史说的是!皇家至尊至贵,当远避市井纷扰。
皇后的绣样若被仿冒,查还是不查?查则牵动地方官,沦为笑柄,不查则损皇家威仪。
怡贵妃的药方若被药商篡改,贵妃难道要亲审案件?
这些事一旦沾手,便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几位老臣连连点头,叹“皇家当守清净,方能镇住四方”。
弘历端坐龙椅,指尖轻叩着扶手上的浮雕,等殿内稍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响。
“黄御史担心市价,朕已命市场监督局严加看管,仿冒者按律严惩,溢价部分纳入地方赈灾。
怡贵妃的药方由太医院统一刊印发放,药商篡改按‘欺君’论处。
愉妃的话本只录民间故事,不涉时政,由翰林院审定。
路易莎的学堂设‘御史监察席’,往来文书抄送都察院——规矩既立,何惧宵小?”
弘历目光扫过阶下群臣,内阁首辅张廷玉已出列躬身。
“皇上所言极是。臣以为,皇家的威严,不在‘不沾俗事’,而在‘为民解难’。
江南织户因纹样陈旧失业,皇后的绣样能让他们重拾生计,这是‘威’。
民间女子求医无门,怡贵妃的药方能解其疾苦,这是‘恩’。
恩威并施,方是皇家正道。
且所有事务皆由外臣经办,妃嫔只出创意,不涉具体,何来‘干政’之嫌?”
礼部尚书顾廷仪亦出列道:“臣查《大清会典》,‘皇后以孝慈率六宫’,孝慈并非闭门不出,而是‘知民间苦,解民间难’。
四位娘娘的举措,或激活产业,或普惠民生,或培育人才,皆在‘皇家本分’之内。
且所有收益入国库,不进私囊,所有事务有规章,不越权柄,既守了规矩,又办了实事,何错之有?”
弘历接过话头,语气更添威严:“诸位说得透彻。
皇家的威严,从不是躲在宫墙里的清净,是让百姓知道‘皇家在护着他们’。江南织户有活干,是皇家的体面。
贫家女子有药医,是皇家的体面。
寒门学子有书读,更是皇家的体面。
这些事,妃嫔们借身份出份力,外臣们按规矩办到位,何来不妥?”
黄中模仍想争辩,却被弘历抬手止住:“规矩已立,不必再议。”
弘历看向阶下群臣,一字一句道:“三日后,各项事务如期启动。
由礼部尚书顾廷仪牵头、户部尚书苏琦协办,每月奏报进展。谁若再以‘避嫌’为由阻挠,便是与民心为敌,休怪朕按抗旨论处!”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黄中模、钱二彪子等人面面相觑,终是低头退下。
弘历起身离座时,晨光已斜斜穿过殿柱,在地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散朝的官员们手中,已多了一份《皇家事务监管条例》,上面的“权责分明”“依规行事”八字,正道出这场争论的结局。
数日后,京城郊外的空地上,木栏杆圈起了施工区域,“北京外国语大学施工重地”的牌子竖在入口,工匠们正挥锤垒基,木料砖瓦按序码放,晨光里跃动着踏实的声响。
中华服装公司展厅中,“福氏”设计师的绣样装裱在紫檀木框中,于显眼处静静陈列,路过的织工们总会驻足端详,指尖不自觉跟着纹样起落。
商贸街的街角处,怡安堂匾额正悄然挂妥,黑底金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朱漆大门虚掩着,清苦的药香从门缝漫出。
中华书店的书架上,《愉氏故事集》码得齐整,翰林院审定的红印在晨光下泛着浅光,偶有挑书的书生指尖轻点书脊,轻声询问来历。
顾廷仪沿街巡查,见各处依章筹备,虽未喧嚣,却已在寻常巷陌间埋下生机,不禁颔首赞许。
……
1744年五月初,养心殿的晨光漫过案头舆图,弘历正翻看苏琦呈上来的图书馆扩建议案,殿内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轻响。
苏琦躬身道:“皇上,去年京城图书馆引得天下学子向往,汉地十八省学风最盛,学子数量占天下九成以上,若在各省首府各建一座分馆,可解千万人求书之渴。”
弘历指尖点在舆图上江南的位置,抬眸道。
“若十八省同时动工,内务府库银能否支撑?”
“臣已细核,且有一省费良策。”苏琦递上账册。
“内务府库银现存五千六百万银元本就充足,若从澜沧、红河、安东三省征调熟稔土木的土民参与营建,可减少三成支出,原本三千六百万的工程,只需两千五百万便能完成。
又能将边地土民纳入管控——他们既需为活命卖力劳作,又因脱离本土族群难以形成反抗力量,如此一来,既压缩了工程成本,又变相削弱了边地潜在的不稳定因素,实为“一举两得”。
弘历闻言眉峰微动,指尖划过三省疆域。
“此法甚好。既解了工程劳工之需,又让边地更添稳固。”
苏琦续道:“臣正是考虑到此。汉地建馆本就急民所急,加此策更显周全。
待汉地分馆落成,此法还可沿用于边疆文教建设。”
“好。”弘历合上账册,目光落在舆图上。
“便依你所奏,征调三省土民助建,让分馆既建得扎实,银钱又花得精明,更让边地更加稳固,这才是筹谋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