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翻涌的冰冷暗白色是死亡的吐息,笼罩着没几颗星的夜幕下苍白得寂静无声的大地。在无尽的极寒中,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脱。
在此般险境中前行,即使身处数层加固金属的保护下,在脱离地面的高空中,还是会令人不寒而栗。
独孤漠在此前的两个小时内一直透过为了确保安全而设计得极窄小的舷窗向外看,目不转睛。
“你到底能看到什么呢……”
在一堆金属仪器前,正在不断操作、却无半点慌忙的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金属面罩下,她的声音闷而有气无力,露在外面的深紫色眼眸似乎有些关心,但没多少。
“你无权知晓。开好你的飞行器。”独孤漠说着揉了揉左侧大阳穴。在日常生活中,尤其以他的身份来看,他是很好相处的。但这段时间他接触到的人很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过多的交流并无益处,所以他不愿意多说什么。
而且他只是装作在看。他就算认真看,也不可能从那肆虐了数百年的暴风雪中看到什么,更何况他在想着心事。
飞行器的驾驶员,代号为疏星的女子,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眼中却闪着些许不寻常的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一样,这让独孤漠很是不爽。
此行的目的地是孤冷冰原最南侧、残躯之谷谷口的孤城冰殇城。冰殇城是[风暴潮]诸城中特殊的一城,它与其他诸城被几乎整个孤冷冰原隔开,这使得它和其余诸城进行往来几乎与和血渊城联系一样困难,无论是至高领袖的强权铁腕或是血女神的威名,都很难对那里产生太大的影响力。
但是冰殇城又占据了险要之地,因此虽然它名义上属于[风暴潮]诸城,实际上却在[风暴潮]与血渊域两股势力之间观望,甚至在当代城主白岳掌权后颇有倒向血渊城的趋势:白岳以“游历”为名,让自己的长子白词不远万里借道青云国去到血渊城。
据说血女神对此事颇为重视,派出了血卫长悉心教导白词。为此至高领袖独孤锋勃然大怒,立即使用当时未成熟的“电傀”技术对血女神发动了刺杀。
“电傀”技术是对尸体进行特殊处理后利用极精细的雷元素法术刺激其肌肉以操纵其进行各种活动的新技术,不易被察觉。且只要操纵者,对人体了解充足并具有高水平的施法能力就可以完成各种精密任务。缺点在于因尸体会腐烂可操纵时间不长,且操纵者不可离电傀太远。
为了应用“电傀”,至高领袖派一位雷元素法术高手也借道青玄国费尽心力混入商队进入血渊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失联状态。再次收到消息时也只说刺杀失败,准备伪装成血卫假借执行任务之名出城。
可惜的是那段时间血渊城正遭到一种不明的有翼混沌生物的攻击,这名高手不知是死于战场之上,还是身份败露,自此杳无音信。
因为这场刺杀计划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却毫无效果而又断送了一名高人,至高领袖在盛怒之下叫停了电傀技术的开发。可笑的是不久之后,白岳就自行把儿子召了回来。
独孤漠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作为至高领袖的儿子,他和父亲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如其他父子一般,但在十年前即使是幼小的他也能明白父亲是一个冷静而强大的领导者,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只因一时盛怒就勒令手下发动刺杀的暴君。
独孤漠在月神国看似惨败,回到惊霆城没有多久,至高领袖,他的父亲独孤锋就给他下达了前往冰殇城探察情报的命令,原因是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冰殇城方面的任何消息——这有可能表明冰殇城已背叛[风暴潮]。
冰殇城城主白岳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他理应没有投向血渊城的勇气。就算有,他也绝无可能阻止所有试图向惊霆城通报的行为:冰殇城早就布下了不少至高领袖的心腹且他们都有远距离通信设备,一旦有情况他们会立即上报。
这种一整座城市失联的情况,更可能是遭遇了严重的灾害。在交付任务时,独孤漠也被暗示了这一点。
若是以往,所谓灾难根本不会给颇有自信的他带来一丝恐惧。但自他在寻潮城见到那个轻易就打败了他的行为古怪的人,以及后来爆发的战斗之后,他已不再莫名自傲,他深知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角落有庞大畸形的幻影可以随时将他渺小的身躯挤成碎片,自己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由于近一年前青玄国内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的暴死以及随之造成的夜鲛集群的溃散,圣炎之庭先于[风暴潮]渗透入青玄国,而月神国才发生的大变故又给月神国的[风暴潮]势力造成了沉重打击,独孤漠回城也很艰难。
但即使他为目的地可能正遭受的灾祸感到恐惧,并且冒着无法回城的危险,他也坚定不移地出发了,这是为了他心中更缥缈更炽热,远胜过疲倦、恐惧或担忧的一种渴盼。
他还记得分别的时候——也许对那个女孩子来说这根本称不上什么分别。他半开玩笑地指着一张地图问她她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她随手丢了枚短刀,正中冰殇城所在的地方。他咽了口唾沫问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害怕得到一个危险的答案。不过她只是莞尔一笑,说:“因为那里暗流涌动,一定会有有趣的人和事!”说完抛给并不熟识的他一个颇具诱惑力的眼神。
身为至高领袖的次子,独孤漠也有许多和很有魅力的异性或同性接触的机会,也被抛过许多魅眼,但像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她既像在牵引他的心灵,又像在挑衅他。这让独孤漠既有些恼怒,也有几分兴奋,同时又为自己已然成为她的纤纤指拉动的细丝下的木偶而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