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又在一个地方输了,还输的很彻底。
紫玉莲的指尖徒劳地蜷缩了一下,化骨涎的余劲还在啃噬着她的筋骨,连抬抬手指都像在搬动千斤巨石。后背传来的温度带着莫黎身上特有的煞气,本该是凛冽如刀的气息,此刻却像层厚实的铠甲,将周围诡物的嘶吼都隔远了几分。
“别动。” 莫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微的喘息,红莲刀劈开诡物的脆响近在耳畔,“你这身子骨,现在连只腐骨虫都能欺负。”
紫玉莲没应声,只是将额头更紧地抵在莫黎肩上。布料下的弧度比她想象中要饱满得多,抵着自己额角的位置软软的,带着点温热的弹性。她忽然想起自己束胸的白绫,想起镜中那过分单薄的曲线 —— 紫家的规矩里,女子的体态要端庄得像株寒梅,丰腴是懈怠,柔软是轻浮,连走路时都要收着肩,生怕显得不够挺拔。
可莫黎不是。这个总是穿着劲装、把长刀挎在腰侧的女人,连站姿都带着股野劲,胸前的弧度却坦荡得像她劈开诡雾的刀光,饱满却不艳俗,藏在利落的衣料下,反倒比那些刻意束出的纤腰更有力量感。
刚才坠入巨坑时,莫黎就是这样把她护在怀里的。隔着两层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惊人的弹性,像撞进了团温热的云,连坠落的恐慌都被冲淡了几分。此刻后背贴着的地方也是,随着莫黎挥刀的动作轻轻起伏,沉稳得像座不会塌的山。
“真是嫉妒啊。” 紫玉莲不由的感慨着。
莫黎有些迷糊,她不知道紫玉莲在说什么。不过下落了这么久巨坑还没到底部,看样子对自己下手的人心思极为狠毒,起码没想过让自己活下来。
黑暗突然有了重量,像被揉皱的墨绸猛地收紧。紫玉莲感觉到一股黏腻的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并非来自坠落的重力,而是某种活物的内腔在收缩,将周围的光线、气流乃至声音都一并吞噬。
“是影诡!” 莫黎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惶,红莲刀的红焰在刹那间暴涨,却只照亮了一片蠕动的暗紫色内壁 —— 她们竟已身处某个庞然巨物的腹内。
“它不是你的诡物吗?” 紫玉莲被莫黎扛在肩膀上,她深知一名契约影诡修士的流程可十分繁琐。只是,如今已经被莫黎的影诡吃的干干净净。
“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契约就被断掉了。”莫黎很是纳闷,若是影诡有这个实力,它早就翻身做老大了。
“抓紧我!” 莫黎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往怀里按得更紧。紫玉莲的侧脸贴上那片柔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某种奇异的酸腐气。
那是影诡的消化液气味。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碎裂声。望乡居的飞檐、木梁、青石板在高速坠落中本就濒临解体,此刻被影诡的胃壁一挤,瞬间发出骨骼碎裂般的脆响。
朱乙雪最喜欢的那口炖药锅 “哐当” 一声崩裂,药渣混着滚烫的汁液溅在胃壁上,冒起一串滋滋的白烟。
莫黎的红焰在影诡腹内剧烈跳动,照亮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不留白曾跟我说过,影诡的胃壁有处逆鳞,藏在第七节脊椎对应的内壁上,那里是它消化不了的物质凝结而成。”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刀刃擦过石面的沙哑,她现在不知道其他人的状态,如果他们没有好好应对,说不得就会死去。
紫玉莲的心猛地一跳。她能感觉到莫黎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发力前的紧绷。红莲刀的红焰突然凝聚成一束,像根烧红的铁钎,被莫黎反手刺向身后某块暗紫色的内壁。
“滋啦 ——”刺耳的灼烧声响起,影诡的腹内传来一阵疯狂的痉挛。胃壁剧烈收缩,将她们狠狠抛向空中,又重重砸下。
紫玉莲被莫黎死死护在怀里,耳中灌满了影诡痛苦的嘶吼,那声音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擦铁皮,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就在这时,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不是影诡腹内的痉挛,而是实打实的撞击。莫黎抱着紫玉莲翻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她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影诡庞大的身躯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冲击力让胃壁都向内凹陷了几分。
“落地了……” 莫黎喘着粗气,红焰再次亮起,照亮周围散落的望乡居残骸。一块刻着 “望乡” 二字的匾额斜插在胃壁的褶皱里,漆皮早已被消化液腐蚀得斑驳不堪。
她手上拿着一枚只有厉鬼级别的诡晶,正是刚刚斩杀影诡所得。
看着刚刚一起从影诡内部出来的人,莫黎默默的数起来:“一,二,三... 六。”
除去莫黎本人以外,红缨小队一共七人。因为李士的缘故,这几天没有出行,李台最近几天像是看珍稀物一般看着李士,生怕这个弟弟出事。
莫黎的指尖捏着那枚厉鬼级诡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开,却压不住心头骤然升起的焦躁。她数到第六时,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 无论怎么数,始终是少了一人。红缨小队加上她一共八人,除去她自己,本该还有七个。
“少了谁?” 紫玉莲的声音带着刚从剧痛中缓过神的沙哑,她顺着莫黎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影,心脏也跟着沉了下去。李士正扶着墙干呕,嘴角还沾着影诡的酸腐粘液;负责侦查的赵三和钱四互相搀扶着,胳膊上的伤口在红焰下泛着血肉模糊的红;还有两个新兵正蜷缩在角落发抖,手里紧紧攥着断裂的兵器……
确实少了一个。
莫黎的目光像探照灯般在残骸堆里逡巡,红莲刀的红焰随她的心跳剧烈起伏。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钻进耳朵,那声音细碎得像风中的蛛网,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
她猛地转头,只见角落里的阴影里,朱乙雪正抱着一柄染血的吴钩蹲在地上。那柄吴钩的月牙形刀刃上缺了个口,刀鞘上镶嵌的玛瑙早就崩飞了,此刻正被朱乙雪死死按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乙雪。” 莫黎的声音有些发紧。
朱乙雪没有抬头,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怀里的吴钩突然滑落,露出刀柄上缠着的那圈红绸 —— 这是朱吴钩的吴钩。
莫黎拍拍朱乙雪颤抖的肩膀,他们兄弟二人感情颇深,若是莫黎也有兄弟姐妹的话,她也希望如此。
朱乙雪的肩膀在莫黎手下剧烈颤抖,像寒风中快要折断的芦苇。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开两道蜿蜒的沟壑,那双总是带着少年气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只剩下翻涌的绝望。
“黎姐……”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碎玻璃般的疼,“我以后…… 没有哥哥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周围的抽泣声骤然停住,只剩下红莲刀的红焰在空气中噼啪作响。莫黎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朱乙雪肩胛骨的颤抖 ——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崩溃,是天塌下来的绝望。
她想起朱吴钩总爱跟在弟弟身后收拾烂摊子。
朱乙雪炸了药炉,是朱吴钩蹲在地上默默清理碎片。
朱乙雪弄丢了侦查符,是朱吴钩替他挨了军棍。
就连昨天,朱乙雪还跟哥哥拌嘴,说他的吴钩样式老气,比不上城里新出的连发弩。
可现在,那柄被嫌弃的吴钩,成了朱乙雪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