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感慨不已地说道:“诸位想想,历来我军与鞑子交战,伤亡率往往是我方高于对方,可此次塘州决战,咱们以五百余人的伤亡歼敌五千多,这伤亡比放在整个大明都极为罕见,绝对是营州前所未有的大胜!”
这番话如同强心剂,驱散了议事厅内检讨时的凝重氛围。
众将经他提醒,也纷纷反应过来,相较于以往与鞑子的苦战,此次战果确实辉煌,脸上的神色渐渐缓和,开始低声讨论着战役中的亮点。
但谭威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善地说道:“大胜固然值得欣喜,可那五百余名阵亡将士,每一个都是鲜活的生命。尤其是其中三十余人,都即将为人父,却永远没能等到孩子出生。”
他的话语中满是痛惜,众将闻言,刚刚缓和的气氛又变得肃穆起来,纷纷低下头,心中满是对烈士的敬意与惋惜。
短暂沉默后,谭威收起情绪,开始部署战后抚恤事宜:“秋景,你负责督办抚恤金发放,务必确保每一户烈士家属都能及时拿到足额抚恤金,不得有丝毫克扣。”
秋景立刻起身领命:“都督放心,属下定当尽心办理。”
谭威又看向刘玄初:“玄初,你牵头统计阵亡军士中孕妻或幼子未满一岁者,将他们的家属信息整理成册,随后将这些军士的岗位调至留守部队或书院,让他们能就近照顾家人。”
稍一思索,谭威继续说道:“此外每月给阵亡军士的妻子发放等同军士半薪的饷银,直至孩子年满十岁。在营州与塘州两地设立福利院,专门安置烈士家属,提供食宿与基本生活保障。还有一条死规。烈士妻子改嫁圭圣军军士,所有待遇不变,若改嫁他人,则取消一切抚恤。若有人弃养孩子,由衙门强制收养,确保每个烈士遗孤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这些规定细致周全,对比如今大明其他军队的糜烂,众将听后无不心生敬佩。
抚恤事宜部署完毕,谭威将话题拉回战车营:“关于战车营,综合大家的意见,我总结三点:第一,实战证明其在运兵、防守、运输辎重方面价值显着,需重点发展;第二,营州周边多为平原开阔地,地形适合战车作战,可充分发挥其优势;第三,此次暴露的战马防护、转轴易损等战术问题,不能仅靠军械营攻关,要发动全军军士集思广益,群策群力解决。”
颉永羌坐在一旁,认真听着谭威的总结,心中却泛起一丝迟疑,他此前多次强调战车营进攻能力不足,可谭威的总结中只肯定了其防守与后勤价值,对战场进攻作用却只字未提。
他张了张嘴,想再次提及战车营进攻端的短板,可看着谭威下了决心的神色,又想到此次战役中战车营确实立下不少功劳,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眉头微蹙,迟疑不语。
谭威结合此次实战经验与此前梅园的建议,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最终决定:“普通战车营今后不再承担冲锋任务,仅负责运兵、阵地防守与辎重运输,车载步兵将逐步取代骑马步军,这样既能减少战马损耗,又能让步兵依托战车形成更稳固的作战单元。”
此令一出,众将纷纷点头称是,这一调整既避开了普通战车进攻能力不足的短板,又充分发挥了其后勤与防御优势。
紧接着谭威话锋一转:“至于攻击性强的特种战车营,将从乾军剥离,配属给艮军指挥,由徐悠负责制定具体使用细则,务必将西蜀连弩的威力最大化。”
徐悠听到这话,脸上瞬间露出欣喜之色,猛地站起身抱拳道:“谢都督信任!属下定会结合艮军骑兵特点,摸索出特种战车与骑兵协同作战的最佳模式!”
他期盼这一天已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心中充满干劲。
颉永羌虽对特种战车营的调离有一丝遗憾,毕竟那是乾军一手打造的战力,但也明白谭威的部署更利于全局,便坦然接受,便点头道:“都督决策周全,乾军定全力配合交接事宜。”
就在此时,乾军一副将孙植文起身说道:“都督,此次战后,有军士提出一条建议,说是在战车挂钩后加装两轮拖车,平时行军时可用来运输粮草、箭矢等物资,减轻后勤压力;战时若需防御,可快速拆下拖车,将多辆拖车联结起来形成临时防线,阻挡敌军骑兵冲锋。”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拖车的结构与使用方式,神色认真。
谭威眼前一亮,这一建议既实用又巧妙,充分利用了战车的承载能力,还能灵活转换功能,他当即拍板:“这个主意好!既解决了辎重运输问题,又增强了临时防御能力。命军械营先造两架试验,务必尽快完成,若试用效果良好,重奖献策的军士!”
孙植文闻言大喜,连忙领命,心中暗自为提出建议的军士感到高兴。
会议议程基本结束,众将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开始闲聊起来。
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可萨骑兵的战力上,杜博感慨道:“虽说可萨军最终溃败,但他们骑兵的冲击力与弓箭连发能力确实不容小觑,若不是咱们有战车与强弩优势,此战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言语中难掩对可萨骑兵的佩服,能在装备劣势的情况下坚持许久,足见其战斗力之强悍。
颉永羌突然想起被俘的敌将,好奇地问道:“都督,此次被俘的霍利钮与王博尔两位敌将,如今情况如何?”
谭威闻言,神色稍缓:“王博尔伤势已无大碍,正在营中看管;霍利钮中了一弩一箭,伤势较重,至今尚未苏醒,军医正在全力救治。”
他稍一思索补充道,“说起来,霍利钮与此前咱们遇到的满清小将班布,是我见过武艺最高的敌将,两人不仅马术精湛,近战搏杀更是悍勇异常,若不是战场环境限制,单打独斗恐怕没几人是他们对手。”
话音刚落,谭威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班布的姓氏与后世大清妖将海兰察都为多拉,会不会两者有关联?
但他很快便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海兰察是清代中期名将,而如今时空错乱,班布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满清小将,两者大概率只是姓氏巧合,他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诞的念头抛之脑后。
议事结束后,谭威逐一叮嘱将领们:“回营后务必妥善整顿部队,受伤士兵送医救治,阵亡将士家属抚恤事宜要尽快落实,绝不能让弟兄们寒心。”
待众将领命离去,他才卸下满身疲惫,独自一人返回府内的内院。
自从穆莱怀孕后,这片小小的院落便成了他在军营之外最安心的归宿,哪怕只是看着穆莱恬静的模样,也能让他暂时忘却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穆莱自孕期反应减轻、身体好转后,便生出了逛街的兴致,营州街上的布料铺、点心摊都成了她常去的地方。
谭威清楚孕期情绪的重要性,虽放心不下,却也不愿扫她的兴,每次都会悄悄安排四名精锐亲卫暗中随行,既不打扰她与市井百姓的互动,又能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护她周全。
刚走进内院,谭威便看到穆莱正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一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拿着绣绷,却并未刺绣,只是含笑望着腹部,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穆莱猛地抬头,见是谭威,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她连忙放下绣绷,朝着谭威招手:“都督,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坐,刚才宝宝踢得可欢了,你摸摸!”
谭威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生怕动作大了碰着她。
穆莱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腹部左侧,没过一会儿,一阵轻微的胎动传来,像是小拳头在轻轻敲击,又像是小脚在调皮地蹬踹。
谭威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连日来因战事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脸上的疲惫也消散了大半,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穆莱的腹部,轻声说道:“宝宝乖,爹爹回来了。”
穆莱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院子里满是温馨的气息。
两人并肩坐了许久,直到阳光渐渐西斜,穆莱觉得有些凉意,谭威才扶着她起身返回卧室。
他细心地为穆莱披上一件薄披风,又在卧室的榻上垫上柔软的羽绒锦被,扶着她慢慢躺下。
待穆莱靠舒服后,谭威坐在榻边,目光温柔地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或许是胎儿又在活动,竟清晰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脚板印在腹部微微凸起,形状小巧玲珑,像是在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存在。
谭威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脚印,胎儿像是有感应般,又轻轻动了一下。
谭威笑了起来,低头在穆莱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在她的腹部印下一个吻,轻声说:“辛苦你了。”
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温和的呼吸声,这份温馨美好,彻底冲淡了战场上的血腥与厮杀带来的沉重,让谭威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两人靠在榻上闲聊,从营州街上的新鲜事说到军中的趣闻,气氛轻松愉快。
聊着聊着,谭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提及:“对了,最近探马来报,你父亲野至鲁和哥哥查金如今都在武佑城。”
话音刚落,穆莱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凝固,眼中的温柔被浓浓的牵挂取代。
自当初失散,后来被谭威收入帐内,她便一直惦记着家人的安危,只是战事频繁,谭威忙于军务,她也不愿过多打扰,只能将这份牵挂深埋心底。
如今突然听到父亲和哥哥的下落,她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追问详情,刚一动弹,腹部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腹痛,像是有根弦在轻轻拉扯。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谭威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语气中满是关切与自责:“都怪我,不该突然说这个让你激动。快躺好别动,是不是动了胎气?”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为穆莱按摩腹部周围,试图缓解她的疼痛。
穆莱在谭威的安抚下,缓缓躺平,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腹痛的感觉才渐渐平复。
她紧紧抓住谭威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急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都督,我爹和哥哥…… 他们在武佑城还好吗?圭圣军接下来…… 是不是还要打武佑城?要是开战,他们会不会有危险?我真的好怕……”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谭威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而小心,心中早已对武佑城的动态了如指掌,探马传回的消息详细说明了武佑城的局势。
野至鲁凭借在部落中的威望,正在协助可萨勃勃稳定武佑城的人心,掌控城池防务,查金则因勇武善战,被可萨勃勃任命为将领,统领一部分骑兵。
这些情况他一直压在心底,没敢告诉穆莱,就是怕她担心过度影响身孕。
其实谭威早已暗中部署,派了几名亲信细作潜入武佑城,试图寻找接触野至鲁的机会,只是野至鲁身边防卫严密,且目前与可萨勃勃绑定较深,时机尚未成熟。
他握住穆莱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安慰地说:“穆莱,虽然战场无情,但是我并没有打算对可萨部赶尽杀绝,我希望能整合可萨部的力量,不会让你父亲和哥哥有事。可萨勃勃压不住所有可萨人,武佑城的百姓也并非真心归附。或许借助你父亲和哥哥的关系,咱们能找到和平解决武佑城的办法,既拿下城池,又避免双方将士伤亡,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谭威虽未明说具体计划,但心中清楚,这或许是兵不血刃拿下武佑城的最佳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