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尔率领着番军跟在队伍中,行军时他一直暗中观察圭圣军。
见圭圣军军形严整,步伐一致,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装备也比两年前精良了不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忧虑。
他知道,圭圣军越强,谭威在西北的势力就越稳固,这对他们番人来说,是福是祸尚未可测。
帖木尔望着长长的队伍,又想起亚利部的目前情况,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些日子族人们总算得以休养生息,青塘已经聚集了近八千部众,田间的青稞长势正好,牛羊也膘肥体壮,日子似乎有了盼头。
可一想到哈利巴在呷玛聚众一万五的规模,他心里便沉甸甸的。
双方虽然都在与沙城贸易,互通有无,青稞换铁器,牛羊换布匹,表面上相安无事,可实力差距如此明显,长此以往,恐怕难免会发生内讧。
他清楚亚利人向来一盘散沙,当年若不是被蒙古部落追得走投无路,也不会抱团形成部族,如今稍有安稳便又显露松散之态。
帖木尔忍不住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暗道亚利人向来不团结,这样下去难成气候。
青塘的部众虽有八千,却老弱妇孺占了大半,能上阵的壮丁不足三千;而呷玛的一万五千部众皆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哈利巴又勇猛好斗,真要起了冲突,青塘绝无胜算。
可他身为青塘亚利首领,肩上扛着八千族人的生计,为了族人的生存,也只能听从谭威的命令,跟着圭圣军一起行动。
谭威的圭圣军是眼下唯一能震慑各方势力的力量,有他们在,哈利巴才不敢轻举妄动。
他望着队伍前头那些圭圣军,心里暗暗祈祷,只盼着能借着圭圣军的威势,让族人能安稳度日,不要再卷入无谓的纷争之中。
队伍缓缓穿过固原城的街道,城内还留着二百多户番人。
他们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走出家门张望,当看到队伍中飘扬的番军旗时,顿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自己部族的旗帜,喜的是知道番军如今跟着圭圣军做事,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一名年长的番人激动地拉着身边的年轻人说:
“快看,是咱们的旗子!看来帖木尔将军带着弟兄们过得不错。”
年轻人也兴奋地点头,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迁移的队伍虽然庞大,但在军士的指挥下井然有序。
百姓们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回头望向生活了一辈子的固原城,眼神里满是不舍。
军士们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保队伍的安全。
赵岩骑马走在队伍前方,看着这长长的迁移队伍,心里暗暗祈祷,一定要把这些百姓安全送到蓝池,不辜负谭威的嘱托。
悟法跟在他身边,看着这肃穆的行军场面,心里对战场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帖木尔骑马走在番军队伍中,目光扫过那些兴奋的番人百姓,心里五味杂陈。
他只希望谭威能真正善待番人,让他们能在这片土地上安稳生活下去。
固原城内那二百多户番人并非纯胡人血统,大多是胡汉混血。
他们知晓亚利部在青塘、呷玛等地聚居的消息后,便生出了随帖木尔迁移的念头,想着能和族人团聚。
其实之前帖木尔得知他们的想法后,心里虽有不忍,却怕谭威不悦,不敢贸然应允,只能让他们先别急着做决定。
可这些番人已经铁了心,悄悄开始收拾行李,做着迁移的准备,只盼着能有机会跟上队伍。
数天后,庞大的迁移队伍抵达蓝池城。
聂超彬在得到谭威的同意后,率领营州骑军准备返程。
谭威其实很想留住他这个得力干将,可心里清楚强留并非明智之举,反而会伤了和气。
于是他亲自送聂超彬十里路程,一路上嘘寒问暖,既是表达拉拢之意,也想借此树立惜才的名声。
与对待聂超彬的态度不同,谭威对帖木尔却显得有些冷淡,只是在他抵达后设宴款待了一次,之后便再未召见。
帖木尔心里闷闷不乐,暗道自己好歹也是率领番军立下不少功劳的将领,却被这般晾在一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和不安,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谭威不快。
圭圣军班师回营后,开始筹备第二次集体婚礼。
杜风正和刘玄初负责核对军士名单,看着名单上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两人神情凝重,一笔一划地勾掉了数十名战死军士的名字。
每勾掉一个名字,他们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些鲜活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谭威恰好看到这一幕,看着那些被勾掉的名字,脸色沉了沉,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对杜风正说:
“你立刻致信徐悠,让他从邻近四州留意合适的女子,给军中的单身军士牵牵线。”
随后又对安盛吩咐道:
“你以孙家商铺的名义,去买卖身的各族女子,务必妥善安置,给她们一条活路,也给弟兄们一个家。”
经过一番筹备,最终有近五百对新人在台上忙碌。
看着新人脸上的笑容,谭威本该高兴的,可那些战死军士的身影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心里清楚,这些活着的军士能成家立业,是多少弟兄用命换来的安稳。
想到这里,谭威眼神变得暗淡起来,他对身边的杜风正说:
“还有些合适的军士给他们成婚。你再辛苦一下,尽快安排,不能让他们空等,不能让弟兄们错失成家的机会。”
杜风正连忙应道:
“属下会办妥,一定尽快为他们寻找到合适的良人。”
他知道谭威是真心疼爱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想让他们能在残酷的战事之余,感受到家的温暖。
帖木尔听说了集体婚礼的事,心里更是羡慕那些能得到谭威重视的军士,越发觉得自己被冷落,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谭威能早日想起还有他这么一个番军将领在等着召见。
此时谭威和几位将领、幕僚在点兵场的高台上闲聊,目光不时投向台下,看着军士们挑选妻子。
经过一番挑选,最终留下了八名胡女,没有军士愿意选择她们,加上残疾等其他各种原因,还有台上的十对姻缘没能成。
刘玄初上前汇报:
“都督,这八名女子都是黄头绿瞳,身形高瘦细肢,军士嫌她们过于丑陋,都避之不及。”
谭威听了有些好奇,便率众走下高台查看。
走近一看,这些女子个个都有着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身形高挑,只是雀斑不少,若是放在后世堪称顶级欧美超模。
但他转念一想,考虑到如今人们的审美偏好,也就理解了军士们的心思,不由得联想到后世关于 “高级脸” 的描述,只是这样的容貌在当下确实难以被接受。
陆惟君在一旁打趣道:
“依我看,吹了蜡烛之后美丑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刘玄初听了却没接话,神色依旧冷淡。
刘玄初见这些女子无人愿选,便提议道:
“都督,这些女子留着也无用,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意思是杀掉她们以绝后患。
就在这时,一名混血女子因为听懂了汉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谭威敏锐地察觉了。
谭威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一年来,他指挥军队南征北战,杀人如麻,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可他骨子里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实在下不了手屠杀手无寸铁的异族女子,尤其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们虽然容貌不符合当下的审美,但也罪不至死。
他沉默着,眸子扫过那八名女子不安的脸庞,心里暗暗思忖:若是真的下令杀人,自己怕是有些暴殄天物。
现代的审美已深入骨髓,让他无法像古代人那般视超模为如花。
赵岩等将领将谭威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也纷纷会意。
他们跟随谭威多年,知道将军虽然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平日里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尤其见不得无辜者受难。
赵岩心里琢磨着,或许可以将这些女子送往后勤营,让她们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总好过白白丢了性命。
其他将领也暗自咂嘴,觉得刘玄初的提议过于残忍。
军士们不愿选择,大可以将她们安置在别处,没必要赶尽杀绝。
毕竟如今蓝池城正需要人手,这些女子虽然不能成为军士的妻子,却也能分担一些杂役。
高台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刘玄初见谭威没有回应,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可能不妥,便不再说话,等待谭威做决定。
谭威反对刘玄初杀掉八名胡女的提议,他知道刘玄初是以为自己嫌麻烦,所以主动当坏人,想了下后,谭威说道:
“生得丑陋并非死罪,怎能随意杀戮无辜?”
他思索片刻,下令让这些女子成立浣织局,专门为亲卫洗衣缝补,这样既避免了滥杀,又能对她们加以控制,让她们有正当营生。
他在说话时,一直留意着台上女子的反应,恰好观察到那名懂汉话的女子在听到命令后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恐惧消散不少。
谭威便对她招手:
“你过来。”
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上前,低着头不敢直视谭威。
谭威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小声回答:
“奴婢古零。”
她身形高挑,一头金发十分惹眼,解释说自己的母亲是波斯舞娘。
古零顿了顿,鼓起勇气以可萨女子嫁明军军士类比,说起母亲当年被蒙古人抢占的经历。
话音刚落,刘玄初立刻喝斥道:
“放肆!怎敢拿这种事胡乱类比!”
谭威摆了摆手制止刘玄初,心里推测古零的父亲可能是西蒙古的基层军官,否则她也不会懂汉话且有这般见识。
他对古零说:
“我命你担任浣织局的什长,管理其他女子,你可愿意?”
古零抬头看了看谭威,见他神色平和,连忙点头:
“只要有饭吃,奴婢就干。”
谭威被她直白的回答逗笑了,称赞道:
“你倒是很实在。”
点兵场的选妻活动很快结束,军士们带着各自选中的胡人女子陆续离开,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那些女子虽然面带羞涩,但在军士的搀扶下,也慢慢跟上了脚步。
帖木尔率领着番军士兵在角落默默观看,看着明军军士们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对身边的霍度感慨:
“你看这些中原汉子,真是有英雄气概,丝毫不输咱们的勇士。”
霍度望着那些远去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刚从青塘来蓝池的时候,还没有与圭圣军真正交过手,那时他对帖木尔选择臣服谭威一直很不理解。
在他看来,亚利人自有亚利人的骄傲,何必屈居人下受中原军队的管束。
他还记得刚到蓝池时,看到圭圣军的士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心里虽有触动,却仍固执地认为那只是表面功夫。
此刻看着明军军士们选妻时的温馨场景,霍度心里的抵触情绪又淡了几分。
他发现这些中原士兵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不知趣,他们也有温情的一面,对待自己选中的女子十分体贴,在这个时代,战败后的女眷能被正式娶走,其实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
帖木尔察觉到霍度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正在改变,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道理,只有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才能真正明白。
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霍度会越来越清楚,跟随谭威、跟随圭圣军,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古零已经带着其他七名女子跟着军士去安置浣织局的住处了。
她走在队伍中间,青布衣裙被风微微吹动,一路上不时回头望向点兵场的方向,目光里满是忌惮与感激。
心里对谭威充满了复杂情感,既有对圭圣军杀伐的恐惧,更有难以言说的感念。
她清楚记得被俘时的恐惧,也明白若不是这位都督心善,下了保护胡女的命令,她们这些胡人女子的下场定然不堪设想。
脚下的路渐渐远离军营,她攥紧衣角,将这份复杂心绪悄悄藏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