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业越说语气越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属下在庭州、盐州等四州待了些时日,发现经内附蒙人这些年的经营,当地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得多。畜牧业十分兴旺,城郊随处可见成群的牛羊;复溯河沿岸兴修了不少水利设施,农作物的种类也丰富多样,有麦子、高粱,还有一些当地特有的杂粮;冶炼、纺织等手工业也初具规模,能打造一些简单的铁器和布料。尤其是庭州城,城里商贩云集,车水马龙,热闹得很,繁荣程度丝毫不逊于咱们的沙城。”
谭威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暗暗盘算着。内附蒙人能把四州治理成这样,确实有些本事,这也从侧面说明马昌乐并非等闲之辈。
江宏业见谭威若有所思,便继续汇报自己观察到的军备情况:
“属下特意留意了马昌乐的军队。他的亲信卫队都是重甲骑兵,三百人编成一队,个个装备精良,气势逼人。庭州城外屯驻的部队,看样子不少于两万人,这些士兵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是久经操练的。他们的装备也相当不错,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只是弓弩的数量比咱们圭圣军要少一些。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有数千重甲骑兵,不仅士兵身披重甲,连战马都披了甲,防护能力比普通的骑兵要强得多。”
谭威听到这里,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马昌乐有这么一支强大的军队,又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其野心恐怕不小。
看来以后对庭州一带,要多加留意了。江宏业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补充道:
“属下还发现,马昌乐对军队的纪律要求十分严格,军中将士对他也颇为敬畏。咱们在庭州期间,很少见到士兵扰民的情况,这一点倒是做得不错。”
谭威点了点头,说道:
“能把军队和地方都治理成这样,马昌乐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掉以轻心。他麾下有如此强的兵力,又占据着四州这样的好地方,难保不会有什么异动。”
江宏业赞同道:
“都督说得是。属下也觉得马昌乐此人城府极深,表面上对咱们客客气气,又是赔罪又是补偿,但实际上对咱们一直心存戒备。咱们在牢里的时候,就听看守的士兵议论,说马昌乐对咱们的来历和目的早就有所怀疑。”
谭威沉思片刻道:
“你这次带回的消息很重要。这些情况,我们都要好好分析研究,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内附蒙人经营下的四州如此繁荣,军事实力又不容小觑,未来西北的局势,恐怕会因此变得更加复杂。”
江宏业应道:
“都督英明。属下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把能观察到的情况都记了下来,希望能对都督有所帮助。”
他心里清楚,这些信息关系到联军未来的部署,容不得半点马虎。谭威看着江宏业,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
“你做得很好。这次出使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们受了那么多苦。好好休息几天,后面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江宏业连忙起身拱手:
“能为都督分忧,是属下的本分,不觉得辛苦。”
他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次出使的情况都汇报清楚了。
谭威摆了摆手,让他坐下,试探问道:
“那股在肃、兰两州活跃的不明人马,你有没有查到一些更具体的线索?比如他们的旗号、装备特点之类的?”
江宏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
“属下也想查,可他们太神秘了,来无影去无踪,除了知道他们让内附蒙军吃了瘪,别的实在查不到。当地的百姓也只是听说,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谭威放心地点点头,没再追问,而是对江宏业说道:
“军情营之前对内附蒙军实力的判断,我本就颇为认可,你今日所说的情况,更印证了这一点。”
他随即语气凝重起来。
“我最担忧的是,圭圣军这些年少有败绩,怕是会生出盲目自信的心态,真到了战场上,很容易吃大亏。”
江宏业又道:
“不过属下在庭州观察到,内附蒙人的汉化程度很高。庭州城里的人大多穿着汉装,不少人还用了汉姓,生活习惯也和中原十分接近,乍一看去,很难分辨出他们与汉人的区别。”
他又思忖后向谭威道出了心中隐患:
“他们占据四州之地,麾下军士能凑出七八万之众。若是将来与漠南蒙古联手,那对大明的西翼将是极大的威胁。”
谭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能有这般见识,很不错,不过先要把身子弄好,我这就令吕智安医官好好为你治伤。”
江宏业拱手应下,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杜风正拿着几张地图走了进来。
他手里的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一进门就说道:
“都督,这是军情营新绘制的庭州、吉州地图,比兵部库房里的那些旧图可要准确多了。”
谭威接过地图仔细翻看,对杜风正说道:
“你来得正好,江宏业刚从庭州回来,对当地情况很熟悉,你找他多聊聊庭州的事,能让地图上的信息更完善。”
杜风正应了声,随即转向谭威汇报军情营的渗透情况:
“都督,军情营在四州的渗透一直受限。目前庭州、盐州、昌州各有咱们几个人,吉州那边情况最棘手,只有两个人在活动。”
他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咱们的人想在当地深入打探消息,实在太难了。”
谭威眉头微蹙问道:
“可有什么新的线索?”
杜风正连忙说道:
“属下从运粮队那边得知,有不少私盐贩子在四州活动,他们和当地官吏勾结在一起,通行无阻,没人敢拦。”
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提议道,
“属下觉得,可以将军情营的人员安插进私盐贩子当中,借着他们的渠道在四州活动,这样定能扩大咱们在四州的活动范围。”
谭威拿着地图的手指停了下来,沉思着这个提议。
私盐贩子常年在各地流窜,消息灵通又熟悉门路,若是能借此渗透,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
江宏业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补充道:
“杜主事这个提议很好。属下在庭州时,就见过不少私盐贩子出入官府,那些官吏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没人盘查。”
杜风正见江宏业也赞同,心里更有底了,又道:
“这些私盐贩子为了利益,什么人都敢接触,咱们的人混进去,不容易引起怀疑。而且他们走南闯北,能接触到各个阶层的人,打探消息也方便得多。”
谭威点了点头:
“这个办法可行,但一定要谨慎行事。私盐贩子鱼龙混杂,咱们的人混进去,既要获取消息,也要注意自身安全,不能暴露身份。”
他看向杜风正,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挑选些机灵可靠的人,务必做好伪装。”
杜风正拱手领命:
“属下明白,定不会让都督失望。”
他知道军情营在四州的处境一直很艰难,这次若是能借私盐贩子打开缺口,对后续的情报工作将大有裨益。
谭威又叮嘱道:
“地图你和江宏业再核对核对,把他在庭州见到的地形、城防都标上去,越详细越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杜风正应道:
“属下这就去办。都督,属下还有个想法。之前被您收服的私盐贩子陈六子,对这行当门清,不如请他来帮忙,由他出面安排军情营军士扮成私盐贩子,这样更容易融入。”
谭威听到“私盐”二字,目光落在地图上的盐州位置问道:
“说到盐,盐州的盐铁使现在是什么情况?盐利可是笔不小的收入。”
杜风正连忙回答:
“原盐铁使铁隽在吉州军破城时没能幸免,已经被杀了。朝廷新任命的盐铁使胆小怕事,知道盐州局势复杂,一直不敢到任。现在盐州的盐池都被当地小吏把持着,没人管束,私盐贩子在那儿越发活跃,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谭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后说:
“既然如此,不如让军情营选些精兵,真的混入私盐贩子当中,甚至自成体系,把私盐往漠北、青藏那些缺盐的地区贩卖。这样一来,不仅能获得巨额利润补贴军用,军士们借着贩盐的名义行动,也更方便隐蔽。”
杜风正听到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提醒:
“都督,这可不行!私盐贩卖违背朝廷财政制度,要是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啊!咱们军情营可不能沾这种事。”
他心里直打鼓,没想到谭威会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
谭威摆了摆手说道:
“你别紧张,我只是提供个思路。咱们不用亲自下场贩盐,让军情营在自己控制的地盘设几个收盐点,把私盐收上来再转卖给那些有渠道的贩子就行。而且圭圣军控制区内,那些盐铁使根本插不上手,出不了大问题。”
杜风正这才松了口气,仔细琢磨着这个方案,觉得确实可行:
“这样一来,风险就小多了,几乎没什么危险。不过这事儿得安排不少人手,得扩大军情营的规模才行。”
他心里清楚,自己早已和谭威绑在了一起,谭威的荣辱就是他的荣辱,唯有尽全力把事情办妥当,才能保全现有的富贵,甚至更进一步。
谭威看着杜风正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想通了:
“扩编的事你放心,我会让人给你调拨人手。选人的时候要严格,不仅要机灵,还得嘴严,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杜风正拱手应道:
“属下明白,定会仔细筛选,确保万无一失。有陈六子帮忙打点门路,再加上咱们自己设点收盐转卖,不出半年,肯定能打开局面。到时候不仅情报网能铺开,还能有笔稳定的收入,一举两得。”
谭威点了点头,叮嘱道:
“利润的事不用太急,首要任务还是保证情报工作不受影响。钱要赚,但绝不能因为贪利而暴露了军情营的身份,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他知道私盐利润巨大,容易让人迷失,必须提前打好预防针。
杜风正连忙保证:
“都督放心,属下拎得清轻重。情报工作是根本,贩盐只是辅助手段,绝不会本末倒置。”
他心里暗暗记下谭威的话,打算回去后就制定详细的章程,把两者的界限划清楚。
谭威又说道:
“陈六子那边,你去联系。告诉他只要把事办好了,少不了他的好处,但要是敢耍花样,哼哼。”
杜风正应道:
“属下会跟他说清楚利害关系,他应该不敢胡来。”
谭威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窗外说道:
“军情营是咱们的耳目,必须强大起来。四州局势复杂,将来少不了要靠你们提供准确的情报。这次借着私盐的渠道,正好让军情营能在四州扎下根来。”
杜风正心里涌起一股干劲,觉得跟着谭威确实能做成大事。
他再次拱手:
“属下定不负都督所托,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身家性命都系在谭威身上,唯有全力办事方能保全富贵。谭威拍着杜风正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
“军情营要在多地开拓业务,处处都需要资金支持,以后就把盐利的二成拨给你们作为日常开支。你可得把这笔钱用在刀刃上,让军情营越来越强。”
杜风正闻言心头一热,连忙拱手:
“属下多谢都督信任,定不会浪费一分一毫,全力把军情营的事办好。”
有了这笔稳定的资金,军情营扩编和开展业务就有了底气,他心里对未来的规划更清晰了。
。。。
另一边,固原大战的捷报早已传遍联军。赵岩在这场战役中指挥出色,不仅全歼了可萨廓尔部,还成功驱使其附属余部向西迁移。
联军夺取固原后,蓝池、固原等多地彻底连成一片,占据了极为有利的战略位置。
谭威虽在蓝池城坐镇,却通过密信与赵岩保持着密切联系,时刻掌握着前线的军情动态,心里对赵岩的指挥能力越发认可。
固原西北有座琨瑜山,山势陡峭,悬崖林立,寻常人难以攀登。
而在其东麓的琨瑜山石窟,开凿于武周年间,是当年安西都护府主持修建的精神工程。
这里的红色砂岩山体质地松软,便于雕凿,数十处石窟依山势分布,绵延近两公里,虽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宏伟气势。
固原局势稳定下来后,赵岩时常带着几名军士探访此处。
这位在军中获“铁弥勒”外号的主官,每次来到石窟,都会站在佛像前静静伫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