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粘稠感中缓慢爬行。
“低耗能高频监测”如同一种无形的酷刑,用最细微的砂纸,持续打磨着雷恩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维生液保持着恒定的低温,试图压制他体内因高能兴奋剂而疯狂燃烧的代谢,却只带来一种内外交困的冰火两重天。
心脏在药物的鞭策下狂跳不休,每一次搏动都将灼热而稀薄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带来针刺般的疼痛和虚浮感。
他的大部分意识必须用来维持最基本的生理稳定,压制肌肉因过度敏感而产生的微小颤栗,同时更要死死禁锢住体内那三个不安分的能量印记对外界微扰动的反应。
K-7印记如同一个冰冷而高效的漩涡,永无止境地汲取着一切可得的微弱能量,无论是维生液的生物辐射,还是兴奋剂散逸的药力,甚至是观测者那持续不断的高频探测波本身散逸的微量涟漪。
这种掠夺性的汲取带来一种诡异的、建立在毁灭基础上的“稳定”,维持着印记本身的活性,却让雷恩的身体更加千疮百孔。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插满了无形吸管的海绵,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意识深处的银色锚点,则在持续散发着抗拒的刺痛,如同一个永不沉默的警报器,尖锐地提醒着他自身被侵蚀的状态。它不再提供温暖的慰藉,而是化作一种冰冷的意志力来源,逼他保持清醒,逼他压抑,逼他在这种全方位的掠夺和窥探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正常”。
而胸口那点星尘号引擎的残印,在经历了那次短暂的、回光返照般的闪烁后,重新陷入了死寂,仿佛那一下已经耗尽了它积累的最后一丝余晖,只留下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墓碑般的冰冷感,压在雷恩的心口。
观测者依旧安静的地矗立着,如同深渊本身延伸出的触角。它那纯黑的面镜偶尔微不可察地转动,调整着探测的聚焦点。无形的探测波永无止境地扫描、记录,将海量的生理数据、能量波动数据,甚至是他潜意识因痛苦而产生的微小脑波起伏,都转化为冰冷的数字洪流,汇入熔炉那庞大的数据处理核心。
雷恩的全部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这口冰冷的静滞棺,这片压抑的半黑暗,以及那无孔不入的、令人发狂的细微探测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意志力并非无穷无尽,尤其是在身体这座神庙即将彻底坍塌的时刻。每一次心跳,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灼热的刀片。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持续不断的细微折磨和内部撕裂感彻底磨灭,即将滑入一片虚无的黑暗时——
它又来了。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一丝。
同样微弱,同样短暂,仿佛幻觉。但那特有的冰冷、晦涩、带着亘古尘埃气息却又隐隐有一丝分散感的能量波动,如同穿过重重屏障的幽魂,再次拂过静滞舱室。
波动掠过的瞬间,雷恩的体内再次上演了无声的爆炸!
K-7印记猛地一缩,随即爆发出比上一次更强烈的“贪婪”抽动,仿佛饿殍看到了珍馐,散发出近乎实质化的渴求信号,疯狂地试图捕捉、吞噬那波动中蕴含的奇特能量特质!
意识深处的锚点银光爆闪,刺痛感骤然升级,如同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灵魂核心,带来的不仅是警告,更有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和“净化”冲动!仿佛那波动的本质是某种必须被驱散的污秽!
而胸口那死寂的引擎残印,竟也再次有了反应!它没有闪烁,而是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如同濒死巨兽的哀恸,那哀恸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仿佛遇到同频振动般的“牵引”感?
三种印记的反应强度,都比上一次更明显了一丝!尤其是K-7印记那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锚点那强烈的排斥,几乎形成了直接的内部冲突,让雷恩的脏腑瞬间传来刀绞般的剧痛!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轻微的痛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观测者那纯黑的面镜上,数据流的刷新频率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顿挫!就在那顿挫的瞬间,几个与周围环境监测数据流格式截然不同的、结构更加复杂古朴的幽蓝色符文一闪而逝!
这一次,绝不是错觉!
那符文…那风格…与熔炉主体那种冰冷高效的科技感格格不入,反而更接近于……更接近于那口“井”的井壁上铭刻的那些古老符号!它们一闪即逝,快得超越人眼捕捉的极限,但却深深地烙进了雷恩因药物而高度敏锐的视网膜上!
观测者沉默了一瞬,似乎连它那非人的处理核心也因为这内部和外部的同时异常而需要额外的计算周期。
“检测到样本出现显着生理波动。内脏平滑肌出现痉挛迹象。源发点:能量印记富集区域。”观测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雷恩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纯粹机械汇报的“迟疑”?“同步检测到外部背景能量扰动,强度:极微。类型:深层结构热应力释放谐波(概率87.3%)或未登记型号的清洁单元驱动尾迹(概率12.4%)。”
它再次将原因归咎于熔炉自身的“背景噪音”!并且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关于“清洁单元”的推测可能性!
但它完全没有提及它自身数据流中那诡异的、一闪而逝的古老符文!
它在隐瞒!
或者说,它背后的控制系统,在自动过滤和掩盖某些东西!那深度扫描的蒙蔽并非完美无缺,这些古老的符文碎片,如同系统漏洞般偶尔泄露了出来!而观测者本身,似乎将其视为无关紧要的显示错误或者无需报告的系统底层代码?
雷恩的心脏疯狂跳动,不是因为兴奋剂,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发现致命秘密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