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意识映射程序启动。倒计时:3…”
那个平静的声音在雷恩的意识中响起,如同敲响了丧钟。之前所有的痛苦和折磨,仿佛都只是这场真正酷刑的预热。
“2…”
他能感觉到静滞棺内部的能量场正在发生剧变。维生液的成分似乎在微调,注入更多促进神经敏感度和信号传导的化合物,让他本就脆弱的感知变得更加锐利,如同被剥去了最后一层保护性的皮肤。
“1…”
棺壁两侧,数根比之前更粗、结构更复杂的探针缓缓伸出。它们的顶端不是尖刺,而是某种多面的、不断自我调整结构的晶体接口,闪烁着不祥的幽紫色光芒。这些探针并未瞄准他的身体创伤,而是精准地朝向他的头颅太阳穴、额头正中以及颈椎部位。
“映射开始。”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
世界——或者说,雷恩所感知到的世界——轰然崩塌。
不再是数据流的直接灌输,而是他整个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洪流猛地从躯壳中“拽”了出去,投入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疯狂扭曲的维度。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奔流不息的信息碎片和被强行撕裂的意识感知。
他“看”到的,不再是图表和波形,而是无数记忆片段被暴力撕扯开来,变成流动的色彩、尖锐的噪音、破碎的画面和扭曲的情感渣滓,如同被卷入了一个由他自身过去构成的、狂暴的漩涡。
莉亚哼歌的旋律被拉长、扭曲成尖叫;星尘号驾驶舱的仪表盘融化又重组,变成盯着他的、冷漠的机械眼;战友的笑脸破碎,每一片碎片都映照出他此刻极度痛苦的表情……
他“听”到的,是亿万种声音的混合:自己的心跳声被放大成擂鼓,血液流动声如同海啸,神经信号的噼啪声密集如雨,所有这些又与外界“熔炉”的轰鸣、警报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来自映射探针的、仿佛要钻透灵魂的高频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逼疯任何理智存在的噪音地狱。
这不仅仅是回顾记忆,这是将他的意识、他的灵魂、他作为一个人的所有组成部分,扔进一台冰冷的、高速运转的粉碎机里,再将那些碎片强行铺开,供某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意识进行检视和分析!
“检测到强烈抵抗意识。加强映射强度。”平静的声音在这片意识的混沌风暴中响起,如同上帝冰冷的谕令。
嗡——!
更强大的力量贯入,雷恩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被扯成了丝状,每一根丝线都在被单独地、粗暴地拉扯、分析、贴上标签。痛苦以纯粹意识的形式存在着,远比肉体的痛苦更加本质,更加绝望。
他试图抓住那些关于“星尘号”的温暖记忆,试图用它们作为盾牌,但在这股力量面前,那些记忆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就被击碎、蒸发,只剩下冰冷的、被分析的数据:“情感强度:8.7级,关联记忆簇:G-12,标记为高价值情感锚点……”
锚点……
这个词一闪而过,却意外地与他意识深处某个极其微弱的、来自井底的印记产生了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
【寻找……共鸣……】
【……古老之血……并非……唯一……】
还有那最新的碎片……
【锚点……非坐标……】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融入这片狂暴的数据海洋时,在那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混乱中,这一点点的共鸣,如同宇宙大爆炸之初的奇点,微小,却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
他放弃了抵抗那洪流。
相反,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他主动放松了那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防线,不再试图紧紧抓住“自我”的概念,反而任由映射的力量将他拖向更深的、由他自身记忆和感知构成的混沌深渊。
但在那彻底的放逐中,他将他所剩无几的、全部的意志力,不再是用来“坚守”,而是用来“回忆”!
不是回忆具体的画面或声音,那是徒劳的,瞬间就会被粉碎。
而是回忆“感觉”!
莉亚哼歌时,那份弥漫在驾驶舱里的、略带疲惫的宁静和归属感……
第一次独立完成深空跳跃后,看着舷窗外陌生星域时,那份混合着恐惧、自豪和无限憧憬的悸动……
甚至更久远的,童年时躺在草地上,看着殖民地上空人工天幕模拟出的星辰时,那份纯粹的好奇与温暖……
这些感觉,这些情感的核心“质地”,被他从无数被撕碎的记忆碎片中提炼出来,不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一种纯粹的、强烈的“情感印记”。
他不再试图对抗映射,而是将自己变成一张被拉满的弓,将这些提炼出的“情感印记”作为无形的箭矢,不是射向外部,而是射向自身内部那几点被封印的、来自异维度的紫色能量——尤其是腹部那一点K-7!
他以自身被撕扯的意识为通道,以那来自井底的、关于“锚点”的晦涩提示为引信,将最纯粹的人性情感,作为一种武器,一种钥匙,狠狠地“撞”向那非人的维度能量!
“警报!映射场出现异常谐振!样本意识活动模式突变!能量印记K-7、S-2、t-9活性同步急剧飙升!突破安全阈值!” 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震惊”的语调,虽然依旧电子化,却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骤变。
“试图稳定映射场……失败!谐振正在加强!能量印记反馈循环形成!干扰源……来自样本意识深层!”
轰!!!
雷恩的整个感知瞬间被纯粹的、耀眼的紫色光芒淹没!
但这一次,不再是撕裂的痛苦,而是一种……狂暴的、混乱的、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共鸣!
那几点维度能量印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们不再是被压抑的伤疤,而是变成了跳动的心脏,与他倾泻而出的情感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违背所有物理法则的共振!
这种共振并非受他控制,它狂野而危险,仿佛随时会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炸碎。但它确实在那一刻,剧烈地干扰了“熔炉”那精密、冰冷、逻辑严密的意识映射场!
映射探针的紫色晶体接口发出过载的刺耳尖鸣,甚至冒出了细微的电弧!强行维持的映射场变得极不稳定,无数记忆和感知的碎片如同失去了引力束缚的星辰,开始疯狂地、随机地碰撞、组合、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