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它能够测量痛苦,记录生理数据,甚至映射意识表层,但这种源自深层记忆和情感的、看似非理性的力量,以及与维度能量之间这种诡异的、非因果性的联动,似乎触及了它知识体系的边缘。
新的扫描光束聚焦在他的头部和腹部印记上,数据流变得更加狂暴,试图建立这种不可思议的联系模型。
而雷恩,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和随之而来的、更猛烈的压制中,捕捉到了一线微光!
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作为“星尘号”少尉雷恩的过去,他身而为人的那些部分……这些东西,似乎并不仅仅是无用的累赘或等待分析的数据!
它们……能产生影响?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影响?能干扰到这冰冷完美的“熔炉”系统?甚至能触动那来自异维度的、连“熔炉”都谨慎封印的能量?
这个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火种,微弱,却顽强地存在着。
他不再试图完全抗拒痛苦和数据流——那是不可能的。 Instead, he tried something else. 他努力地、艰难地,在数据的狂潮和痛苦的碾压下,去回忆。
回忆“星尘号”驾驶舱里熟悉的仪表灯光,回忆战友之间枯燥又温暖的闲聊,回忆莉亚哼唱的那首民谣的完整旋律……他拼命地挖掘着那些被恐惧和痛苦掩埋的记忆碎片,试图将它们拼凑起来,试图让那情感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
过程极其痛苦。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尖锐的对比,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带来一波波新的绝望和悲伤。而且“熔炉”的压制力场时刻存在,一旦检测到过于剧烈的情感波动,就会施加更强的抑制和刺激,试图将一切重新纳入“可控”的数据分析范畴。
这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试图保护一盏烛火,微弱,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但他确实感觉到,每当他成功抓住一段清晰的记忆,唤起一股强烈的情感(无论是悲伤、怀念还是愤怒),腹部的能量印记就会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痛苦刺激的悸动。而周围那庞大的、冰冷的数据流,也会出现一瞬间极其微小的……紊乱?或者说……“迟疑”?
那个平静的声音汇报的频率更高了,语调中那非人的平稳似乎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挫败感?或者说……困惑?
“无法建立稳定数学模型……情感变量与能量响应的关联呈现非线性、非因果特性……” “尝试注入模拟情感信号……无效应。响应似乎仅对样本自体产生的真实情感记忆有反应……” “标记此现象为‘anomalous psycho-dimensional resonance ’(异常心理-维度谐振)。研究优先级提升。”
不知过了多久,一轮尤其密集和高强度的采样刺激结束了。探针缓缓缩回棺壁,数据的洪流稍微减弱了一些,似乎系统正在处理海量的新数据,或者是在为下一轮更残酷的“测试”做准备。
痛苦的浪潮暂时退去一些,留下一种被彻底掏空、遍布狼藉的虚弱感。强制清醒力场依然存在,阻止他陷入真正的睡眠,让他悬浮在极度的疲惫和无法休息的折磨之间。
就在这片短暂的、相对“平静”的间歇。
那股一直如同背景辐射般存在的、来自井底的冰冷“关注”,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它似乎……一直在一旁“观察”着整个过程。
此刻,当“熔炉”的系统忙于处理数据暂歇时,这股关注悄然地、如同深水中的暗流般,蔓延了过来。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
但雷恩却清晰地“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审视”。不同于“熔炉”那种分解式的、数据化的扫描,这种审视更加……古老,更加直接,仿佛在掂量着他灵魂的重量,品味着他刚才在痛苦中爆发出的情感和记忆的……“味道”。
然后,一种极其微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的“信息”,不是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为一种概念,一种印记,嵌入了他近乎麻木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句子,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印记?或者是一把……钥匙的微小碎片?
它由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波动构成,但其蕴含的意图却莫名地被他理解了: 【寻找……共鸣……】
紧接着,是另一段更加微弱、几乎即刻消散的碎片:【……古老之血……并非……唯一……】
这信息一闪即逝,来自井底的关注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到那种遥远的、背景式的存在。
但雷恩的意识却如同被闪电击中!
井底下的那个存在……它不仅仅是在观察!它在……沟通?以一种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方式?它似乎……在引导他?提示他?
【寻找共鸣】?是指他的情感和记忆能与维度能量产生共鸣?【古老之血……并非唯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那“同脉之血”的感应,还有别的什么?或者说,“同脉之血”并非指血缘,而是指别的形式的联系?
巨大的疑问和一丝更加诡异、更加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升起。
“熔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次短暂的、意识层面的接触。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处理数据的汇报语调,仿佛刚才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异常心理-维度谐振数据初步分析完成。建议下一阶段进行深度意识映射,以定位情感记忆的特定神经簇与能量印记的量子纠缠现象。”
深度意识映射……
雷恩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所笼罩。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毫无凭借。尽管凭借的是如此诡异、如此危险、如此不可靠的东西——来自井底存在的隐晦提示,以及他自己那饱受摧残却仍未彻底熄灭的……人性。
他艰难地、在无人察觉的意识角落,开始尝试回忆莉亚那首民谣的下一个音符,紧紧抓住那悲伤而温暖的感受,如同握住了一件无形的、或许能刺穿这黑暗囚笼的武器。
棺内,只有维生液缓慢循环的细微声响,和他那在强制清醒中无声燃烧的意志。
棺外,“熔炉之心”依旧在永恒地咆哮着,冰冷而高效。
而在那咆哮的最深处,一丝无人能懂的、古老的哼鸣,若有若无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