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姐的这句话让谢清风愣的时间更长了。
是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没有比从小长在他身边的思蓁姐更符合他的要求了。
论信任,这是与他血脉相连可以托付性命的姐姐,论理解,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分享过无数离经叛道的想法,她懂他这份私心的价值与重量,甚至可能比他自己想得更深。论才学,他觉得思蓁姐去考个举人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风险呢。
去给公主们上课不是思蓁姐去的那些诗会,是进宫,里面规矩麻烦得要死,稍有不慎就是泼天大祸,他不想让姐姐冒这个风险。
再说了,他的心愿就是家里人可以好好地在他的羽翼下过好自己想要的一生,皇室水深,万一遇上个骄纵难缠的,给她气受怎么办?
谢清风没有立刻高声反对,而是沉默了片刻道,“姐,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儿戏。”
“我并非质疑你的才学与能力。只是与皇室打交道犹如涉足雷池,一步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谢思蓁没有打断谢清风的话,“清风,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受委屈,但没人比我更合适。”
“我也不放心别人替你做这个事情,你自己也知道这是比较离经叛道的事情。”
“你担心公主骄纵难缠,这点我也想过。” 谢思蓁忽然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从容,“京城这些年,难缠的勋贵小姐我见得多了。去年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在诗会上为难我,最后我也用几句话化解了。公主们虽是金枝玉叶,但也是女子,只要摸准她们的性子,好好讲道理就没关系的。”
谢清风还是没说话, 虽然名义上谢思蓁是他的姐姐,可毕竟他重活了一世,一直是把她当妹妹对待,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有种莫名其妙的欣慰和酸涩。
二丫走到谢清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添了几分温柔:“你总想着把我们护在羽翼下,可你忘了,我也是谢家的一份子,不是只能躲在你身后的菟丝花。你想让公主们知道女子亦有可为,其实我也想做些有价值的事。待在府里固然安稳,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也想帮你分担些压力,不想看着你一个人在朝堂上辛苦打拼。”
谢清风抬眼看向姐姐,眼中情绪复杂。他看着姐姐眼中的期待与坚定,心中的防线渐渐松动。
二丫姐说得对,她从来不是柔弱的女子,有自己的见识和能力,也有应对复杂局面的底气。
“可是......”谢清风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思蓁却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清风你让我去试一试,行吗?”
这是谢思蓁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恳求他。
谢清风张了张嘴,在喉咙边上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他一直想把姐姐护在羽翼下,却忘了姐姐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渴望被认可的心意。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袖口的布料,最终缓缓叹了口气,眼神里的犹豫被无奈与妥协取代:“好,我让你去试。”
谢思蓁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刚要开口,谢清风却抬手止住了她,“但是二丫姐,这只是获得了我的同意,最终能否成行,决定权在陛下手中。宫中遴选女师也不是儿戏,尤其是教导公主,必定慎之又慎。陛下是否首肯,皇后娘娘如何看,内廷司会不会有异议都还是未知之数。”
谢思蓁却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我知道,只要你肯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剩下的我自己来应对。”
让谢清风没想到的是名单报上去后,萧云舒基本上看都没看,直接批了,这速度让谢清风都有点瞠目结舌,这也......太信任他了吧。
然而圣意虽速决,但消息传到后宫,皇后虞氏那里首先便起了微澜。
虞皇后端坐镜前,由宫女梳理着如云青丝,听着心腹女官的禀报,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
“谢思蓁......”她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察觉那丝不易察觉的不赞同,“谢清风的这位姐姐,本宫倒是听说过几分。才学嘛,想必是有的,否则陛下也不会朱批得如此爽快。”
她话锋轻轻一转,指尖掠过妆台上的一支赤金凤钗,声音依旧平和,“可这谢家,实在是拿不出手。”
“这谢清风,明年该而立了吧?算起来他姐姐谢思蓁也三十多了,两姐弟都不成婚像个什么样子,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个大姐和离被抛弃回家的。”
“实在是不像话,别家女子在谢思蓁这个年纪都能当奶奶了,她还是老姑娘!真是一家子怪胎。”
虞皇后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这样一门非常规的家庭,成员婚嫁状况如此异常,总归是带点不圆满不吉利的晦气。公主们金尊玉贵,正是需要学习妇德女规为将来婚姻做准备的时候,让一位年长未嫁家族名声又有些微妙的女子来教导,虞皇后内心是颇有顾虑的。
唉。
但是她把话跟皇上说完之后,皇上一点儿都不在意。
仿佛跟当初比较重视公主们学业不是一个人一样。
皇上说:皇后想多了,他让下面的人调查过,这谢思蓁饱读经史,懂分寸知进退,教公主们经史绰绰有余。至于谢家的家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授课无关。公主们学的是学识道理,不是学人家的婚事,哪会这么容易被带偏?
还说:谢清风的为人,朕信得过,他姐姐的品性定然不是那等会乱说话的人。这事朕已经定了,就别再提了,免得让底下人看了笑话,说咱们宫里对一个授课先生还这么斤斤计较。
皇上都发话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说什么呢?
只得遵命便是。
罢了,左右一周两三次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