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宇用力抿了抿唇,忽然道:“不管师父生没生气,我们都得做点什么。” 他看向自己那块地,眼神中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决心,“我得把地种好,种得比谁都好。”
萧承宇这话让另外两人侧目而视,五弟\/五哥可是最讨厌种地的,一直是在被赶鸭子上架。
不过此时二人也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萧承宇会真心转变心思,萧砚知点点头同意萧承宇的说法,“五哥说的是,我们若真知错,便该以实际行动向老师证明。老师所求并非我们畏惧惩罚,而是明理知行,有所进益。”
三人不再多言,默契地走向那片承载了他们无数情绪和希望的土地。
此时没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地能够丰收。
但令他们绝望的是,就在精心伺候的第二个月,他们地里所有的作物全部都被虫害掉了。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叶片出现啃噬的痕迹,他们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寻常小虫。
萧景琰还特意去翻了农书,找了些土法子试图驱虫。然而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情势急转直下。
那害虫繁殖得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青翠欲滴、长势喜人的植株上便爬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虫豸,叶片被啃噬得千疮百孔,迅速枯萎发黄,无论他们如何手动捉虫,尝试各种方法都无济于事。
萧承宇呆立在自己的地垄前,他眼睁睁看着那株自己日夜期盼、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幼苗,最后一片完整的叶子也被虫蛀空,软塌塌地垂落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绝望和崩溃,“我明明......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所有渴望得到师父认可的期盼,在这一刻,随着作物的彻底死亡,轰然倒塌。
比之前种块被挖出时更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攫住了他,眼圈瞬间红得吓人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萧景琰和萧砚知的情况也同样惨烈。
三人沉默地站在各自的废墟前,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熟悉沉稳的脚步声,三人身体同时一僵,同时回头。
谢清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
但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出现,谢清风只是轻轻地开口问道,“现在你们知道什么叫靠老天爷吃饭的意思了吗?”
“还会因为那些百姓们种不出原有土地的产量而嘲笑他们吗?”谢清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直接盯着萧承宇。
萧承宇被谢清风的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年前的场景。
当时他随父皇去城郊巡查,看到农户们在地里忙碌因当年收成不及往年,一个个愁眉苦脸。当时的他还在马背上跟身边的侍卫小声嘲笑:“不过是种不好地罢了,至于这般唉声叹气?定是他们不够用心。”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片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却依旧枯萎的土豆田,感受着那种努力付诸东流的绝望,他才明白当初自己的嘲笑有多残忍。
那些百姓不是不够用心,而是他们面对的是无法抗衡的天灾虫害,就像现在的他们,即便日夜照料,也挡不住虫子的啃食,挡不住作物的死亡。
谢清风并未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道,“你们损失的或许是一次认可,一点颜面。而他们损失的,是下一季的口粮,是缴纳赋税的凭据,是一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你们担忧的是罚,他们面临的却是死。”
谢清风看着他们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之前跟他们说教这些,可能当时他们会觉得有点触动,但不会入心。
未历耕桑苦,安知稼穑辛。
只有他们自己经历了,才能共情。
谢清风最后沉声道:“今日让你们种地并非真指望你们成为耕种能手,而是要你们切身体会,农之不易,民之艰辛。要你们明白,你们未来或许轻飘飘一句话、一个决策,影响的便是万千如同今日你们一般绝望的农户的身家性命!”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此次的新粮种再被虫害了,那不用等四个月后验收成果了,自己主动去领罚吧。”
“是!师父。”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居然还有一次机会,真是太好了!
三个皇子们有两次机会,但领了粮种的百姓们却只有一次机会,他们的身家性命,全年指望都系于此,故而比皇子们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他们的种地经验比皇子们多得多,世代积累下的农时智慧和对土地的深刻理解,远非这三人的短期实践可比。
自领到那据说由丰裕伯谢清风亲自督导培育的新奇粮种后,各地的农户们便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他们严格按照下发的种植要略操作,更是将自己祖辈传下的经验与对这种被称作红薯的作物的细心观察相结合,日夜精心照料,祈盼风调雨顺。
日子在期盼与焦灼中缓缓流逝。这名为红薯的新粮种并未让人失望,它们展现出极强的生命力和产量,植株健壮,绿意盎然。
待到茎叶开始枯黄,便是收获之时。
农人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掘开泥土,当看到底下结满了一个个硕大饱满黄白色的块茎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爷!这......这底下竟结了这许多金蛋蛋!” 经验丰富的老农颤抖着手捧起一串沉甸甸的土豆,激动得声音发颤,“这一株......就够一家人吃一天啊!”
官府派出的胥吏带着量器奔赴各地,最终将统计的数字层层上报至京城。
与谢清风之前在庄子里面的数字无大差异。
亩产千斤!
最差的也有五六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