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远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谢大人这样做绝对不行的,古往今来也没有把难民赶出去的事情。若是百姓们知道他将这些饥寒交迫的人拒之门外,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街头巷尾又会怎样议论?
他知道谢大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这般严厉的措施必将会在谢大人的履历中打上“酷吏”二字。
李文远望着谢清风棱角分明的侧脸,喉间涌上苦涩。这位刚及冠的知府,到底还是年轻了。 哪里懂得在这官场,名声便是立身之本?史书上那些被百姓称作青天的名臣,哪个不是靠经年累月的善政积累清誉?
一旦落下 “驱赶难民”的恶名,日后升迁之路、朝堂评议,都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阻碍。显然谢清风不想考虑这个,但谢清风是个好官,是个能臣,李文远不愿意谢清风背上这个骂名。
谢清风将难民赶出十里之外定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他此刻希望面前这位青年能够稍微自私一点。
李文远见谢清风如此坚决,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谢清风猛地转身打断了他即将要说的话,“李文远,你再带一千府兵去守住另外的门,务必拦住所有人,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李文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谢清风决绝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能重重一叹,转身疾步离去。
赵七一领了令牌立刻去召集兵卒。不一会儿,军营里便响起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士兵们快速披甲执戈,整齐列队。
城门下,难民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一位白发老妪踉跄着扑到城门下,浑浊的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沟壑:“青天大老爷!我孙女发着高热说胡话,求您开条生路啊!” 她怀中三岁女童的额头烫得惊人,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只软绵绵地揪着奶奶褪色的衣襟。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十几个妇人跪成一排,磕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们只要半块窝头!”
“让孩子避避风吧!”
此起彼伏的哀求声中,一个汉子突然撕开破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大人您瞧!我们都是良民,没带刀枪!”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三夜,实在走不动了!”
“是啊,老爷们,行行好吧!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吃点东西,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一个中年男子也跪了下来,他的衣服同样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和污垢,他的声音中带着恳求。
谢清风深吸一口气从亲兵手中接过号角,苍凉的号声骤然响彻云霄,惊飞了城头栖息的鸟儿。
城下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粗重的喘息声和孩童压抑的抽泣。
谢清风望着那些仰起的面孔,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乡亲,本官知道你们一路跋涉,辛苦万分。但城内粮草有限,无法容纳如此多的难民。若贸然放你们入城,不仅城内百姓难以维持生计,你们也未必能得到妥善安置。”
“所有人后退十里!丑时三刻前,本官亲自押运粮草到交接处!若有人敢越界,箭矢不认人!”
城下的难民们听到谢清风的话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沉的骚动,仿佛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
“退十里?让我们退十里?!”刚才跪下的中年汉子猛地站了出来,他指着城墙上的谢清风,声音沙哑而颤抖,“大人,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脚底都磨出了血泡,哪还有力气再走十里?!”
“是啊!”另一个年轻男子也站了出来,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根木棍,“你们这些当官的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可哪一次不是在骗我们?让我们退十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真的送粮来?怕不是想把我们骗走然后关上城门任我们自生自灭!”
“狗官!你们这些狗官!”人群中的老妇人突然哭喊起来,她的声音尖锐而凄厉,“我们只是想活命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对!我们不退!我们要进城!”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随即引发了更多的附和声。
难民们开始向前涌动,仿佛一股汹涌的潮水,试图冲破城门的阻拦。
“站住!”城墙上的士兵们立刻紧张起来,手中的长矛和弓箭齐齐对准了人群。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人群中衣衫褴褛的妇人踉跄着向前,怀中的婴儿因饥饿发出微弱的呜咽,仿佛在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哀求:“你们也是人,难道就不能体谅我们吗?”
城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他们中有些人低下头,不敢直视难民们的眼睛。
夜色中,不知谁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在夜风中消散。
赵七一站在城墙上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知道,一旦这些难民真的冲上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怎么办?
赵七一望着面前的谢清风道,“大人......要不先放一部分人进城?”
谢清风的面色如铁,望着城下骚动的人群大声道,“所有人,后退!”
他缓缓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雕翎箭,搭在弓弦之上,“赵七一,你可知妇人之仁会害死多少人?”
谢清风的箭尖对准了城下的难民,人群中马上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见城门那名官员似乎是要认真起来,他们已经开始后退了。
“我们不退!”方才那名中年男子突然站了出来,他声音沙哑道,“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今天要么让我们进城,要么就让我们死在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谢清风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的手指轻轻一松,弓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下一刻,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那名中年男子。
那男人正挥舞着手臂鼓动众人向前,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突然箭矢精准地刺入他的咽喉,男人双眼圆睁,双手死死掐住脖颈踉跄着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