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的意外封锁,像一把无情的剪刀,将林帆一行人精心规划的旅途拦腰剪断。
导航上那个原本只是路过地标的“平城”,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夜色如墨,在城郊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乾净的宾馆住下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旅途不顺的疲惫。
宾馆旁的餐馆灯火通明,规模不大,但窗明几净,空气中飘荡着家常菜的温暖香气,驱散了众人心中些许的烦躁。
“老板,菜单。”林帆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将安顿众人的任务自然而然地揽在自己身上。
他扫了一眼墙上的菜牌,点了几个看起来颇具本地特色的菜色,“再来五碗米饭,谢谢。”
等待上菜的间隙,气氛有些沉闷。
贾明亮拿出手机,眉头紧锁地刷新着路况信息,嘴里不停地念叨:“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通车,这一下行程全打乱了,後面的酒店和景点门票都订好了,这损失可不小。”他的焦虑像一团乌云,笼罩在小小的餐桌上。
沈莹莹在一旁温柔地安抚道:“没事的,明亮,大不了就退掉好了,安全第一嘛。”
林帆则显得轻松许多,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脑後,看着焦头烂额的贾明亮,笑道:“老贾,急也没用。俗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命运给我们一次计划外的惊喜,体验一下平城风光,不也挺好?”
“好什麽好,”贾明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能有什麽风光?”
他们的对话还没来得及深入,餐馆老板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过来,动作麻利地将几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桌。
速度之快,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几位,菜来喽!慢用!”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
“老板,你这上菜速度可以啊。”林帆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肉质软糯,咸甜适中,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
老板见客人满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递过一壶茶水,热情地搭话:“小店就我跟我老婆子两个人,这会儿过了饭点,客人不多,自然就快了。听几位口音,是从外地来旅游的?第一次来我们平城?”
林帆点点头:“算是吧,本来只是路过,结果高速封了,被‘困’在这儿了。”他用了个玩笑的口吻。
“哈哈,那可不叫困,叫缘分!”老板一摆手,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你们别看我们平城现在普普通通的,想当年,这里可是个风云际会的地方。那时候还叫‘平州’,是北方的军事要塞,城里现在还留着一段老城墙呢,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古董了。”
老板的话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兴趣,连一直埋头刷手机的贾明亮都抬起了头。
“哦?还有古城墙?”裴家姐妹中的姐姐裴雯好奇地问道。
“可不是嘛!”老板彷佛找到了知音,滔滔不绝地讲起来,“那城墙,据说最早是为了抵御关外的游牧民族建的,後来军阀混战那会儿,好几个大帅都在这儿驻紮过。城里的老人说,那时候平城比省城还热闹,街上走的都是穿马靴、扛长枪的兵。城里现在还有好几座当时留下的洋楼,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盖的。可惜啊,後来时局一变,铁路改道,平城就慢慢没落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老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惋
惜,但更多的是对家乡历史的自豪。
他绘声绘色的讲述,让众人眼前彷佛浮现出了一座在历史尘埃中逐渐褪色的繁华古城。
“听您这麽一说,还真想去城里看看。”林帆放下筷子,颇有些意动。
“是啊是啊,去看看那古城墙也好。”沈莹莹也附和道。
老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摇摇头说:“今天怕是不行了,天都黑透了,城里那几处老地方晚上没什麽灯,黑漆漆的也不安全。你们要是明天还不走,白天可以去转转,我给你们指路,不远的。”
众人听了,觉得老板说得有理,只好作罢。
一顿饭在老板的热情讲述中吃得有滋有味,原本因行程受阻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回到宾馆,几人各自回房。
宾馆的条件确实一般,房间不大,墙壁也显得有些单薄。
林帆、裴雯和裴思思住一间,贾明亮和沈莹莹则在隔壁。
刚关上门,贾明亮和沈莹莹道了晚安,走进隔壁房间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帆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忽然促狭地回过头,对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沈莹莹和一脸坦然的贾明亮喊了一句:“老贾,莹莹,这宾馆墙壁薄,隔音不太好,你们晚上动静小点啊!”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沈莹莹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她瞪了林帆一眼,窘迫得说不出话来,几乎是逃也似地拉着贾明亮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帆你!”贾明亮在门内传来一声哭笑不得的低吼。
“哈哈哈!”裴雯毫不顾忌地大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林帆,你真是太损了!看把莹莹给羞的。”
裴思思却不像姐姐那样,她轻轻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赞同的神色,低声说:“林帆,你这样开玩笑,莹莹会很尴尬的。”
林帆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嘛,无伤大雅。”
进了房间,裴雯还在为刚才的场景乐不可支,而裴思思则默默地开始整理自己的洗漱用品,显然对林帆的行为还有些介怀。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两张床,一个小小的卫生间。
林帆将背包扔在地上,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着裴家姐妹说:“哎,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听听墙根?”
裴雯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立刻来了精神,兴奋地凑过来:“好主意!我早就想知道他们俩私下里都聊些什麽了!”她和林帆简直是一拍即合,脸上写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姐!林帆!”裴思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们怎麽能这样?这是偷听别人的隐私,很不道德!”
“哎呀,思思,你太较真了。”裴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大家这麽熟了,闹着玩而已嘛。”
“玩也不能没有底线。”裴思思坚持自己的原则,精致的脸庞上满是认真,“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气氛因为裴思思的坚持而变得有些凝滞。
裴雯吐了吐舌头,看向林帆,似乎在说“你看,搞不定吧”。
林帆看着一脸严肃的裴思思,非但没有放弃,反而笑着走了过去。
他没有用强硬的态度,而是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思思,你先别急着给我扣上‘不道德’的帽子。你听我分析。”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首先,我们的动机是纯洁的。我们不是为了窥探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纯粹是出於朋友间的好奇和关心,对吧?这是一种增进友谊的特殊方式。”
裴思思眉头紧锁,显然对这套歪理并不买账。
林帆继续说道:“其次,你想想,这次旅行,被困在平城,本来是件挺扫兴的事。我们得自己找点乐子,把这次意外变成一次独一无二的、难忘的回忆。等以後我们老了,想起来,还能笑着说‘当年我们在平城,还一起听过老贾的墙根呢!’,这多有意思?”
他顿了顿,观察着裴思思的表情,见她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立刻加码:“最重要的一点,这不是不尊重,而是一种……嗯,我称之为‘非正式关系考察’。你想啊,老贾和莹莹,我们都希望他们好好的。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了解到他们最真实的相处状态。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们吵架了,我们还能第一时间冲过去调解,充当和平使者。你看,我们的出发点是多麽的高尚和无私!”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冠冕堂皇。
裴雯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憋着笑,对林帆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裴思思被他这一套套的理论说得有些发懵,她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知道林帆说的都是歪理,但那句“把意外变成难忘的回忆”却莫名地触动了她。
旅途的意外确实让人沮丧,或许,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胡闹,真的能让这段插曲变得有趣起来?
她犹豫了许久,终於在林帆和裴雯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声妥协道:“……那,那就听一小会儿,不许乱说,也不许做别的。”
“成交!”林帆立刻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计划通行的三人相视一笑,一种恶作剧式的联盟悄然形成。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到与隔壁相连的那面墙壁前,动作统一地放轻了呼吸。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紧张和一丝负罪感的奇妙氛围。
林帆率先做出表率,他像个专业的特工,将身体缓缓靠向墙壁,侧过头,把耳朵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冰凉的墙纸上。
裴雯和裴思思则在他身後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走廊外的声响,窗外的风声,全都消失不见。
三人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以及对墙壁另一侧未知世界的好奇。
寂静拉长了每一秒。
就在裴雯几乎要失去耐心,想用口型问“听到了什麽”的时候,林帆的表情忽然起了变化。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眉毛微微挑起,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讶和困惑所取代。
他飞快地回过头,对着身後的姐妹俩,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的眼神里传达的信息很明确:有动静了。
紧接着,就在裴雯和裴思思的好奇心被吊到最高点时,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终於穿透了薄薄的墙壁,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古怪,既不是说话声,也不是电视声,更不是他们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动静。
那是一种……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的、沉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