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早就把洪兴帮在岭马县的老窝位置交代清楚了。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收拾好了正要动身,没想到却被杨武涛半路拦了下来。
杨武涛把李正峰请到衙门,指着一位乡绅打扮、留着长须的中年人说:
“李大人,案子总算有点线索了。”
“哦?什么线索?”
李正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杨武涛知道他着急,就长话短说:“昨天我看完案子就用传讯符给府城和另外六个县传了信,还让杨家所有人都帮忙查那种尸体完整却干瘪的怪案。”
“结果岭山县的捕头捎来消息,说他们县前两天也出过类似的怪尸。”
他指向长须中年说道:“剩下的就让这位古老先生跟你细说吧。”
男子拱手行礼:“小人古晓风,见过李大人。”
“杨大人说案子紧急,小人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还请李大人不要见怪。”
李正峰最怕跟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打交道,礼数太多实在麻烦,
所以听古晓风这么说还挺高兴,赶紧回礼:
“古老先生不用客气,请快把您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古晓风道:“这事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小人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就剩小儿子还没着落。”
“小人这小儿子叫古文书,从小还算聪明,又喜欢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所以小人就做了个白日梦,指望他能考个功名,以后给朝廷效力,就一直没给他定亲。”
“可大概十天前,这孩子身体突然就不行了,风一吹就着凉生病。”
“小人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说他是身子虚、元气不足,这才让病邪入了体。”
“小人吓了一跳!因为这孩子身边根本没姑娘,怎么会身子虚、元气不足?”
李正沉声问:“是不是您儿子身边的书童长得特别俊?”
古晓风摇头。
林胡一脸严肃地问:“那他是不是手特别巧、喜欢晚上偷偷看小黄书?”
古晓风还是摇头:“不是,小儿没有那些特殊癖好,也不懂自己解决。”
听到这儿李正峰有点不耐烦了:这古晓风说好要直奔主题,怎么啰嗦这么多?
而且啰嗦半天也没点有意思的,连个热闹都看不着。
他悄悄给杨武涛递了个眼神,杨武涛偷偷摆手让他再忍忍。
古晓风接着道:“小人仔细问他,才知道连续好几天都有一个漂亮姑娘半夜来找他。”
“俩人开始还谈诗论文,后来耳鬓厮磨动了情,连续几天沉迷床笫之欢,这才把他身子搞虚了。”
“小人当然吓坏了!要知道小儿的卧室书房都在我家大宅里头,要是有外面姑娘进他房间,我家护院门房怎么可能不知道?”
“而且这姑娘只有半夜才来,肯定不是人啊!”
“不过请大人明白,小人从小爱看《神异经》、《搜神记》这些神怪志异,对狐妖鬼怪的事挺感兴趣,并不反对娶个女妖精当儿媳。”
听到这儿李正峰总算来劲了。
古晓风自顾自地说:“当晚小人就带着护院守在小儿卧室外面。”
“结果到了半夜,我们根本没见到有人进来,可屋里却凭空多了个姑娘的身影!”
“小人一着急,带着护院冲进屋里。”
“这时一个妖娆姑娘从小儿床上跳下来,迅速变小,最后钻到床底下没影了。”
“小人带护院把床掀开仔细找,却什么也没找到!大人,您说这事怪不怪?”
“更怪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岭南郡广大府古家收到一封婚书。
古员外正好把这婚书带在身上,就拿出来给李正峰看。
李正峰打开一看,顿时眉头拧成了疙瘩,脑袋往后一仰:满篇文言文拐弯抹角,什么之乎者也,看得人头晕眼花?
他转手就塞给了林胡。
林胡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时值冬月初一,张麦顿首再拜。
暌违日久,思慕尤深。时值初冬,微寒渐起,不知贵体安康否?
愿居所清静,万事顺意。贱名缠于琐务,未能即刻拜会,唯增思念。
愿君德泽广布,特呈喜书,余言不赘。
张麦再拜谨启。
今有家中幼女张粟,四德初习,礼则方学,愿许配贵府公子古文书,谨以礼聘,伏请应允。
张麦。”
李正峰听完点头:“明白了,古老先生你家这是被妖精盯上了,对方叫张粟,她爹叫张麦,想嫁女儿到你家,对不对?”
林胡一拍大腿:“大人这回可猜错了!这确实是婚书没错,但可不是嫁女儿,是要招你家的古文书——去做上门女婿!”
古晓风苦笑着点头:“林大人说得对。那张麦不知道是什么妖精,居然妄想让我儿子入赘。”
“我古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是清白人家,怎么能让儿子去给人当上门女婿?”
他还有半句话憋在心里:
要是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二儿子被妖精招去倒也罢了,
反正这俩货没啥出息,娶个鬼媳妇还能看个热闹。
可文书不一样,这孩子聪明,是读书的料,将来很可能中举光宗耀祖的!
李正峰其实还没完全明白——婚书里并没明说是招赘,
怎么林胡、杨武涛和古晓风都这么确定?
他向来不懂就问,就拉过林胡低声问道:“你们从哪看出张麦是要招婿?”
林胡凑近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婚书分两种:一是男家娶妻,一是女家招婿。眼前这封,格式分明是女家招婿——摆明了是要古文书倒插门!”
李正峰恍然大悟,沉吟道:“会不会是那妖精不懂人间的规矩,搞错了格式?”
古晓风连连摇头:“绝对不是误会,它们就是冲着招赘来的。”
“婚书到的第二天晚上,小人和贱内竟然做了同一个梦: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影,站在床前问文书的生辰八字……”
李正峰精神一振。
这经历,竟然跟之前易羊他们遇到的如出一辙。
“小人深知,这是婚嫁六礼中的‘问名’。平常都是男家问女家八字,要是反过来,肯定是招赘没跑!”
“第三晚是纳吉,第四晚是纳征,第五晚就到了请期!”
这些婚俗流程,李正峰倒也清楚。
问名之后是纳吉,就是合八字;如果八字合得来,就进行纳征——男家送聘礼到女家;
纳征之后就是请期,双方商量大喜的日子。
当然穷人家礼数从简,只是走个过场。
古晓风继续说道:“这张家倒是讲究,步步都合礼数。”
“纳征时送来的聘礼,更是丰厚——金银玉器各一大筐、名贵瓷器若干。”
“可我古家难道是贪财的人家?绝没有卖儿子求荣的道理!”
“于是小人婉拒了聘礼,坚决不答应这门亲事。”
“谁知那张家人手段强硬,口口声声说他家小姐看上了文书,非要招他入赘不可。”
“小人自然不肯,一来二去,就闹僵了。”
“之后几天,家里怪事不断:仓库里的存粮一晚上全没了,房梁莫名其妙断了,房子塌了砸伤好几个仆人!”
“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没法善了了,”
一向温和的古晓风脸上露出愤慨,
“张家欺人太甚,小人只好请来高人降妖。”
说到这儿,他神色变得惊恐:“可那高人当晚就惨死在文书房里!悄无声息,死在床上!”
“出了人命只能报官。衙门一向知道小人的为人,不信是我行凶,就让仵作验尸。”
“剖开尸体,竟然没有一滴血——整个人干得像枯柴!”
李正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这三天还有人死吗?”
古晓风颓然道:“又死了一个。是个游方高僧,前来降妖除魔,结果被掏了心肝。”
“现在只要有人试图反抗张家,必死无疑,血气被吸干变成干尸;”
“要是小人忍气吞声,它们倒暂时不发作。”
李正峰又问:“张家定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古晓风苦笑:“它们猖狂得很,自称百无禁忌,哪天都行。”
“只要午夜时分,文书穿上嫁衣、盖好红盖头坐在床头等着就行。”
李正峰心里有数了,让古晓风先退下休息,自己则和张世平、林胡、杨武涛三人商量。
他先问张世平:“张道长见多识广,对这事怎么看?”
张世平捋着胡子笑道:“无量天尊,贫道确实看出些门道,主要有四点。”
“第一,这张家不是鬼而是怪。要是鬼物,纳征送的应该是冥器纸钱,而它们送来真金白银,这点很关键。”
“第二,张家强招古文书入赘,应该是看出他才气过人。”
“那女子与他交合,本来是想采补才气,奸情败露后索性强招为婿,想把他才运彻底占为己有。”
“第三,张麦、张粟父女的名字,很有意思。”
杨武涛接话:“麦粟都是五谷,用粮食取名——莫非是鼠精作怪?”
张世平拍手:“正是!贫道也这么想。但诸位千万别因为它们是鼠辈就轻视,这伙精怪修为可不简单!”
他解释说,精怪入梦需要极高修为,而张麦竟然能同时潜入古晓风夫妇的梦境,足见其道行深厚。
李正峰听了咋舌:“那驿所一案要是也是它们干的,能同时入二十多人的梦境,岂不是比两个人厉害多了?”
张世平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林胡追问:“道长那第四点是什么?”
“第四点已经被李大人说中了——如果我们要对付这伙鼠妖,一定要万分小心!”
李正峰问道:“要是玄镜司全力出击,有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