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胡嘿嘿一笑:“不过嘛,您老这次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喽!”
“嘿嘿,蒸糕赖那汉子,还真是赖彬的亲老子!”
“呃…亲爹是亲爹,亲娘可不是屋里头那个,是后娶的填房!”
“现在这个赖婆娘,是蒸糕赖后娶的媳妇,赖彬的亲娘生他那会儿就…唉,血崩没了!”
林胡声音低了些。
李正峰一愣,心里暗骂:他娘的!
林胡又接着道:“但这赖彬可不是这后娘拉扯大的!那赖婆娘自个儿生不出蛋,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又是个醋坛子。”
“赖彬小时候机灵得跟猴儿似的,她看着就来气,干脆把这孩子一脚踢给了蒸糕赖他爹,就是赖彬他亲爷爷!”
“也就是说,赖彬是跟着爷爷在破草棚里喝西北风长大的!”
“前两个月,他爷爷两腿一蹬走了,连口薄棺材都没有,这小子才被硬塞回这个‘家’里!”
林胡语气带着点唏嘘,
“听说在爷爷那会儿,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好歹有口热乎气儿。”
“回了这‘家’,后娘横竖看他不顺眼,嫌他吃白饭,动辄打骂,寒冬腊月都能把他赶去狗窝里睡!”
李正峰刚想细问,林胡摆手示意他憋住:
“更有意思的在后面呢!赖彬回到这‘爹娘’身边不到俩月,嘿,就‘丢’了!你猜他是怎么‘丢’的?”
“我当然知道,我能掐会算嘛。”
李正峰没好气。
林胡愕然:“李大人你啥时候学会跳大神了?我咋不知道?”
李正峰上去就给他肩窝一拳:
“你他娘的知道老子不会算,还卖个屁关子!”
“直接撂底!我还能算出花儿来不成?”
林胡讪笑:“得得得。我找了户跟蒸糕赖家不对付的邻居,那婆娘嘴快得像倒豆子。”
“你猜怎么着?那婆娘说,赖彬根本不是自个儿走丢的!他是被人用几吊铜钱买走的!”
“说白了,就是被他那黑心肝的亲爹和后娘,当牲口一样给卖了!”
李正峰被这消息震得脱口而出:
“我滴个亲娘嘞?!”
张世平慢悠悠拍掉手上的糕屑:
“无量天尊!看来这对‘爹娘’肚子里装的坏水不少啊。今晚,咱们怕是睡不成安稳觉喽。”
夜深了,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家家户户门窗关得死死的,有婆娘的搂着婆娘,没婆娘的搂着猫狗,都缩进了热被窝。
整个山花村黑灯瞎火,死寂一片。
林胡像只大狸猫似的悄没声溜进房中,他指了指客房对面那间黑黢黢的屋子,又站起来做了个贴墙根偷听的姿势。
李正峰冷哼:“哼,对面有‘眼睛’盯着呢。哼哼,这驻点,也是个筛子!”
林胡丧气地一屁股坐下:“李大人!咱岭南郡的玄镜司,怎么跟个破渔网似的,到处是窟窿眼儿?”
李正峰道:“错。不是玄镜司被钻了窟窿,是这岭南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衙门,早就被各路神仙的银子喂饱了。”
“太正常了,整个岭南郡都快成杨家的后花园了,这些驻点里的,不是给杨家当狗,就是给其他想啃块肉的豺狼卖命。”
张世平声音低沉:“小旗吴景,恐怕不是真去乡下抓什么鬼。他八成是…去别处‘造鬼’了。”
“会不会…是去把赖家那两口子给‘咔嚓’了?” 林胡突然想到这点,心头一紧。
李正峰摇头:“不会。咱们刚带着赖彬回了‘家’,转头就把人全家灭了?”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告诉咱们‘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现在得想个招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别惊动对面那些‘夜猫子’。”
张世平指了指客房的后窗户。
可那后窗窄小得跟耗子洞似的。
李正峰推开试了试,自己这身板…够呛能挤出去。
张世平笑了笑。
他身形瘦溜,跟条泥鳅似的,轻轻松松就从那小窗户钻了出去。
他绕到客房后头,在监视者住的屋子和门房那儿鼓捣了那么一会儿,回来轻轻推开门:“妥了,现在‘看门’的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你就是进去踹他两脚,再把他扔茅坑里,他都能在粪水里打呼噜。”
林胡眼神一亮,咂摸着嘴:“你说的这个‘踹’…?”
“就是这个‘踹’!” 李正峰当胸给了他一拳,“还有闲心耍贫嘴?赶紧走!”
三人溜出驻点,施展轻功,穿房越脊,直奔蒸糕坊。
路上,林胡沉默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没憋住,幽幽地问:
“李大人…你刚才说的那个‘耍贫嘴’,是我寻思的那个‘耍贫嘴’吗?”
“滚一边凉快去!”
天上挂着个月亮,冻得发青,星星也稀稀拉拉没几颗。
夜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
蒸糕赖夫妇俩早就睡得鼾声震天了。
小番们去张罗酒菜了。
林胡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李大人!你猜我摸着啥底了?”
“凌善那小子带咱们去的那家,压根儿不是赖彬那小子的窝?”
“蒸糕赖两口子也不是他亲爹娘?”
李正峰顺手摸了个蒸糕塞嘴里。
林胡瞪大眼:“你咋知道?”
李正峰冷笑:“哼,当老子是睁眼瞎?蒸糕赖两口子说儿子丢了十几天,找了十几天。”
“可你看他俩那脸蛋子,红扑扑油光水滑,走路带风,嗓门洪亮,哪像丢了心肝宝贝的亲爹娘?倒像是刚捡了金元宝!”
“还有,我在他们那小破院里溜达了一圈,连个放书本的破桌子都没见着!”
“更别说书房了!供个读书郎的家,是这个穷酸样?”
“再者,赖彬一露面,那两口子连愣都没愣一下,扑上来就嚎,眼泪鼻涕哗哗的,一点疑问都没有!”
“这像是亲爹娘看见丢了十几天的傻儿子突然蹦出来该有的反应?”
林胡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李大人!高!实在是高!”
李正峰皱着眉看他,总觉得这夸奖听着有点刺挠。
三人翻过院墙,脚刚沾地,那大黄狗便“嗷呜”一声猛扑上来!
李正峰眼疾手快,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那狗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瘫倒在地。
三人身影一闪,溜进了屋。
林胡凑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推搡着熟睡的夫妻俩。
两口子一睁眼,赫然看见三条黑黢黢的影子戳在床前,吓得魂飞魄散,搂作一团就要扯嗓子嚎!
李正峰更快,左手刀鞘右手剑鞘,“噗嗤”一声,不偏不倚,精准地塞进了两张大张的嘴里!
张世平袖袍轻轻一拂,床头那盏油灯“噗”地一下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亮了两张惊恐万分的脸。
李正峰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傍晚那套说辞,留着糊弄鬼去吧!现在,我要听真东西!”
两口子吓得拼命摇头,蒸糕赖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呜呜:“弯爷嗷猛!”
林胡侧耳一听,乐了:“啥?‘官爷好猛’?你这会儿还有闲心拍马屁?心挺大啊!”
张世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蠢货!他说的是‘官爷饶命’!你那耳朵是长着出气的吗?”
李正峰心念微动,腰间佩刀“嗡”地一声自行出鞘,闪着寒光,悬停在半空!
他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本官没那闲工夫跟你们磨牙皮子。再敢有半句假话空话,今夜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玄镜司千户宰两个草头百姓,比杀两只鸡还容易!明白?”
两口子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李正峰接着道:“所以,我要真话!不过你们把心放回肚子里,不会让你们抛头露面去作证。”
“今夜这事儿,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蒸糕赖绝望地呜咽:“官爷,草民哪敢……”
悬停的长刀“唰”地一声,紧贴着他头皮飞掠而过!
如同看不见的剃刀,当场给他剃了个锃光瓦亮的“月亮门”!
李正峰声音更冷了三分:
“下一句再敢放屁,这刀飞的就不是头发,是脖子!”
赖氏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冲着丈夫哭天抢地:
“你个死鬼!快说了吧!大人问啥你就说啥!咱们还有啥好藏着掖着的呀!”
蒸糕赖嘴唇哆嗦了半天,像被抽了骨头似的,颓然道:“大人…您问吧。”
“赖彬那小子,到底是怎么‘丢’的?”
蒸糕赖脑袋都快埋进裤裆里了,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
“是…是我们…卖…卖掉的。”
赖氏生怕他们发怒,带着哭腔急急辩解:
“是有人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带走小赖!”
“那些人凶神恶煞,跟庙里的金刚似的,我们小门小户惹不起啊!”
“其实我们心里也苦啊,也不忍心……”
“少放屁!”
李正峰不耐烦地打断,
“是你们自己找的人牙子吧?一个傻子,扮可怜要饭最合适不过了,对不对?”
“小赖那身子骨单薄得像豆芽菜,最能勾人同情了!卖价不低吧?”
蒸糕赖急得直摆手:“不是!真不是啊大人!我们再不是东西,也狠不到那份上!”
“卖了小赖…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啊!村里人都堵着门逼我们赶他走,我们没个投奔的远亲,就算有,谁家愿意收留个拖油瓶傻子……”
“村里人为什么逼你们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