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冷哼:“好生嚣张!”
死刑哪有这般儿戏?
证据确凿判刑后,得押送刑部定罪,结果还得朝廷复核。
等各方无异议,才能开刀问斩。
这流程少说半年。
张添倒好,怕是一天就解决了!
李正峰自认够狠,跟张添一比,简直温柔似水。
万聪道:“他虽嚣张,却不能说全然不合朝廷法理。”
“安北县早年非朝廷管辖,治安极差,还出过山民暴动杀官的恶性。三十年前,这儿还是大越地盘,山民野性难驯。”
“所以朝廷当年下了重典!岭南等边疆之地,断案讲究‘从严从重,宁错杀勿放过’!”
“这些重典未废。若遇妇杀夫、谋反、盗墓等重案,一旦证据确凿,可报府城速查,然后‘从严从重从快’惩处!”
李正峰道:“可武氏等人分明是冤的!张添哪来的铁证?”
万聪道:“可他就这么干了,屁事没有!”
“这位是卑职生平仅见的酷吏!府城、郡里似乎都很欣赏他这手腕,据说朝廷也有人听闻这位‘年少铁血’的能吏,他才连连高升。”
李正峰点头:“难怪你怕他,上头有人撑腰。”
万聪苦笑:“正是!若非他中途改姓了张,卑职都要怀疑他是哪位名门之后了。他的底气,太足了!”
李正峰略一思忖,眼中寒光一闪:“刚不可久!他强硬残暴,只知杀人堵窟窿,蠢笨至极!”
“你看,他为掩盖秘密杀了武氏等人,反倒把自己这幕后黑手暴露了!顺着武氏这条线摸下去,定能揪出他想藏的真相!”
万聪道:“大人英明!”
李正峰断然道:“事不宜迟!趁着夜色,立刻出城,直扑武峰山!一探山顶村,二查秽穴!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东西来!”
.......
安北县那矮趴趴的土墙,对李正峰四人来说,形同虚设。
避开懒洋洋的城巡队溜出城,比翻自家墙头还省事。
麻烦的是那几匹牲口。
不过,出城就要钻山沟,马儿反倒成了累赘。
李正峰带上万聪,汇合了郑雅婷和花飞雨,四人跟夜耗子似的,悄无声儿地滑出了城。
城外散落着些破帐篷。万聪搓着手解释:
“山里人进城卖山货野味,舍不得住店,就在野地里对付。咱进山方便,我去弄辆骡车。”
这万聪可是武峰山的老熟客,顶着的身份就是个倒腾山货的贩子。
他熟门熟路地跟个山里汉子搭上话,价钱给足,说要连夜进山。
那汉子眼珠子一亮,胡乱收拾了家伙什儿,鞭子一甩就上了路。
冬夜的山风,贼拉冷,卷着枯叶漫天飞旋,抽在脸上生疼。
李正峰眯眼四顾,好家伙,感觉被一圈纸钱给包围了。
月牙儿孤零零挂在天边,几颗寒星没精打采地缀着。
这秋夜,活像被秋风扫过的坟头,死气沉沉。
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越往深山走,那夜猫子的叫声越是瘆人,一声接一声,单调又阴森,刮得人后脊梁骨直冒寒气。
膀大腰圆的车夫坐稳了,习惯性叼起烟锅,“啪嗒”一声打火点燃,客气地问:
“夜里寒气重,几位爷来口叶子暖暖身子?”
李正峰摆手谢过,打趣道:“我说老哥,你这大半夜接我们的活,就不怕咱是那剪径的强人,进了山把你脖子一抹,抢了银元跑路?”
那汉子也不答话,只是咧开嘴嘿嘿一笑,慢悠悠从腚底下摸出个带“绳”的木匣子递过来。
李正峰接过这沉甸甸的玩意,一头雾水。
万聪在旁边“噗嗤”一乐:“李大人,您闻闻啥味儿?”
一股子浓烈的硝石和火药味儿直冲鼻子!
那哪是绳子?
分明是根引线!
好家伙,是个土造的轰天雷!
李正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山里汉子,路子也太野了!
赶个骡车还随身揣着个同归于尽的家伙!
汉子把匣子又塞回腚底下坐稳,瓮声瓮气道:
“哪个不开眼的敢抢咱的辛苦钱,咱就请他一块儿去地府喝茶!”
郑雅婷忍不住又问:“那大哥,你会不会抢我们呀?”
汉子指了指李正峰腰间的长刀:
“那刀我见过,一刀能把个山匪劈成两半儿!你说我抢不抢你们?”
那刀形如苗刀,寒光闪闪,煞气逼人。
花飞雨淡淡接话:“郑姑娘,你以前不是独自闯荡过两年江湖么?没听过那句老话?玩苗刀的、扛青龙偃月刀的,这两种人,惹不起。”
郑雅婷摇头,好奇宝宝似的:“为啥惹不起?”
“苗刀难练,敢耍它的,都是硬茬子。”
“那青龙偃月刀呢?也难练?还是有关二爷罩着?”
“不,”花飞雨摇头,一脸正经,
“扛那玩意儿的,多半脑子缺根筋。正经江湖人谁扛那又沉又蠢的门板出门?你会扛吗?”
“不会……”
郑雅婷讪讪一笑。
花飞雨总结道:“这就对了!傻子不能惹,谁知道他下一棍子抡哪儿?”
夜里走山路,费劲得很。
山民汉子虽走惯了,也得小心翼翼。
到了悬崖边,彻底没辙,只能歇脚,等天亮了再说。
万聪是识途老马。
天刚蒙蒙亮,他就去河边摸了几条鱼烤上。
汉子还有些没卖掉的干蘑菇,他花双倍价钱买下,煮了锅鲜香的蘑菇汤。
把硬邦邦的米面饼子搓碎了往里一搅和,嘿,竟是道难得的美味!
山珍就着河鲜,滋味那叫一个美!
郑雅婷吃得小肚子溜圆,直打饱嗝。
李正峰瞄了她肚子一眼,故意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
“哎哟喂!怀上了?几个月啦?这肚子瞧着可不小!”
郑雅婷气得腮帮子鼓鼓囊囊,一把将衣服束紧,露出纤细腰身给他看:
“才不大呢!你看清楚!”
然后她发现四个大老爷们儿,眼神压根没在她腰上……
后头那赶车的山民汉子还在那儿嘀咕:
“奇了怪了,这么小个姑娘,咋能装下那么多?这肚子是咋长的?”
郑雅婷气哼哼地坐到车尾,背对着他们生闷气。
到了乡里,弃车步行。紧赶慢赶,等再回到山顶村西头那片老林子,日头都爬到头顶了。
深秋的老林,红得像泼了血。
一丝绿气儿都没了,野草枯黄,树叶赤红。
风一吹,叶子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活像无数小妖鬼扎堆儿搓着手,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瞧。
郑雅婷心里有点发毛。
李正峰道:“怕就抱着我,管它什么妖鬼,近不了身。”
郑雅婷却昂起头,眼神坚定:“我姐姐的神魂肯定在这儿!有她在,我什么都不怕!”
穿过盘根错节的老树,跨过连绵的枯草,他们终于钻到林子深处,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秽穴。
李正峰原以为,秽穴得是个大地裂子,像个小峡谷。
可真到跟前一瞧,傻眼了:这洞口小得可怜,歪歪扭扭,顶多比村里的大水井口宽上两圈。
李正峰蹲在洞口往下瞅,啧啧称奇:
“头一个发现这地儿的,眼神是真好使!要不是有万大人带路,光我自己,找一天都够呛能找到,找到了也想不到这窟窿眼儿深不见底啊。”
万聪皱着眉盯着洞口,脸色凝重:“不对劲,有点邪门。”
“咋了?”
万聪茫然地摇摇头,环顾四周:“说不上来,就觉得这秽穴哪儿怪怪的,可细看又好像没毛病。”
花飞雨捡了块石头扔下去。
咚!
……没声儿!
石头像是掉进了无底洞!
原计划是四人结伴下去探探。
可眼下这光景,没法儿一起下!
洞口小得可怜,直上直下陡峭得很,瞅一眼就让人心里发毛。
不下去?
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李正峰用鼓励(且看好戏)的眼神瞅着花飞雨:“花小子,考验你对玄镜司忠心的时候到了!”
花飞雨下巴一扬,摆出副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态,然后斩钉截铁:“不去!打死也不去!”
李正峰乐了:“哟呵,原来是个胆小鬼!”
花飞雨脸涨得通红:“放屁!就算现在蹦出个一品妖鬼,明知是死,小爷也敢跟它拼个你死我活!但这地方……我绝对不下去!”
“为啥?还不是怕了?”
花飞雨摇摇头,第一次露出点颓唐:
“小时候练刀,一犯错就被关小黑屋。后来……我就不能一个人待在小地方。不是怕,是一进去就……会疯!”
他声音低了下去。
李正峰明白了,这倒霉孩子是小时候被关出毛病了——幽闭恐惧症。
得,只能自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