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来得古怪,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在杨老头脑子里炸响,激得他精神一凛!
一句话抢在前头:“看我暗器!”
抓在他肩头的那两只手猛地缩回!
他也反应极快,回手就是一记鼓槌!
“咔嚓!”
曾将妖鬼砸矮半截的桃木鼓槌,竟应声而断!
刀光如匹练乍现!
一人双手持刀,旋风般从他身侧掠过!
刀风比夜风更寒,刮过他面颊,刺得皮肉生疼!
还有个浑身冒着绿油油光的人影跟着往前窜。
那人从头到脚都是绿的……
刀光如陀螺般在夜色中飞旋,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
“林胡护住老头!速退!此地有古怪!”
林胡吼声如雷:“李大人当心!老头交给我!”
话音未落,池塘水面“哗啦”一声爆响!
那两只惨白的手再度探出,张开五指便揪住林胡的衣襟,要将他拖入水中!
林胡却是不惧,抡起流星锤便是一招力劈华山:
“日你粮!看大爷送你归西……”
话未说完,水中双手发力猛击他胸口,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林胡周身绿光大盛!
那惨白双手触及他身体的瞬间,竟“滋啦”一声变得焦黑!一声凄厉的惨嚎穿透水面响起!
小池塘发出“汩汩”怪响,杨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水竟从四周向中心倒流!
水面急速缩小,眨眼间缩成一个泉眼,消失不见!
露出底下坚实的路面。
被拍飞的林胡骂骂咧咧地跳起来,冲上前挥舞狼牙棒对着地面一顿猛砸,把杨老头看得一愣一愣。
旁边李正峰正与一道白惨惨的人影缠斗。
那人影举手投足间水雾翻涌,水雾中时不时射出一道凌厉水箭!
水箭落地,“嗤啦”作响,青石板竟被蚀出小坑!
水箭射在李正峰护身罡气上,那层金色光晕便黯淡一分。
白影低头欲攻,李正峰刀势一变,一招“电闪雷鸣”,刀光凝成一点寒星,疾刺其眉心!
白影反应极快,双手一合夹住刀刃往后猛推!
趁着刀势受阻,它侧头顺势逼近,张嘴又是一口毒水喷出!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它夹住刀身的刹那,李正峰撒手弃刀,双掌一翻,火焰印瞬间结成,一道烈焰脱手而出,直扑对方面门!
白影本欲拉近距离喷吐毒水,这下等于自己把脸凑到了火焰上!
双方以命相搏!
毒水喷在护体金钟罩上,被尽数挡下,但那层金光肉眼可见地稀薄下去,眼看就要溃散。
而火焰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它脸上!
“轰!”白影半边脸顿时燃起熊熊烈焰!
李正峰得势不饶人,变招如电!
左掌阴寒如冰,右拳炽热似火,两道截然相反的劲气破空而出,一左一右穿透白影身躯!
“嗷——!”白影遭此重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李正峰见状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狠狠砸下!
白影大骇,慌忙放开妖刀,四只手齐出,奋力迎击那山岳虚影!
李正峰另一手闪电般重握妖刀!
他反手拖刀,身形如鬼魅般绕着白影疾转,刀光如雷霆炸裂,快得只见一片雪亮光影!
“咔嚓!噗嗤!”几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后,白影化作几缕青烟,消散无踪。
林胡提着狼牙棒,悻悻道:“他娘的,大爷还想给它来个抱摔呢,这就完犊子了?”
李正峰收刀环顾:“池塘里那个呢?”
林胡眼神飘忽:“好像…被大爷这身王霸之气吓跑了?溜得贼快!这穷寇莫追嘛,对不对?所以大爷我……”
“废物点心!”
李正峰没好气。
杨老头惊魂未定地凑上来,作揖道:
“草民杨大耳,见过李大人、林大人。”
李正峰诧异:“你认得我们?”
杨老头挤出笑容:“方才您喊了声‘林胡’,草民便猜想是玄镜司新来的林大人。”
“谁人不知林大人艺高人胆大,气概非凡?寻常人哪敢直呼其名?故而草民斗胆猜测,您便是李大人。”
李正峰笑道:“不错,在下李正峰。老先生虽年长,却是耳聪目明,心思活络,令人佩服。”
杨老头抹了把冷汗:“唉,大人谬赞。若非二位大人及时赶到,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就要交代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如此厉害?老汉我在广大府敲了三十年更,头一遭碰上这般吓人的主儿。”
李正峰面色凝重:“非是寻常妖鬼。本官也是碰巧才撞破它行踪。”
彭志在路上撒下吸引妖鬼的饵食,他怕引来的东西祸害百姓,便与林胡暗中跟着。
先前被彭志吓跑那人他们瞧见了,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李正峰便没现身。
杨老头撞上的这个却不同。
这鬼不像是饵食引来的,它道行不浅。
若真奔着饵食去,早该去抢了,怎会在街头害个打更人?
池塘里那个恐怕更厉害,被林胡那身古怪绿光伤到就遁走了,他们搜了一圈,毫无线索。
两人只得叫停彭志。
广大府城不比安海县,引鬼这招,得慎用。
......
归来时夜色已深,歇下自然更晚,李正峰翌日起身便不免迟了些。
他是被林胡那一声声穿云裂石的吼叫生生惊醒的。
清晓时分,林胡正在庭院之中虎虎生风地演练拳脚,拳风猎猎,每一式击出,必伴一声气冲霄汉的怒喝,震得檐角积尘簌簌而下。
几个手下小番围在一旁,眼中满是崇拜,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目光如同火上浇油,更助长了他的威风,恨不得吼出个虎啸山林、百兽震惶的气势来。
李正峰揉着惺忪睡眼,踱出房门,脸上堆起十足的“仰慕”,抚掌高声赞道:
“好!壮哉!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身转战三千里,一拳曾挡百万师!好拳法!当真了得!气魄惊人!”
林胡闻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顺手扯了扯衣襟,下巴微抬,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意味。
李正峰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几分促狭:
“不过……林爷,恕在下眼拙,您这练的……究竟是哪路神妙拳法?”
林胡瞧见他脸上那抹熟悉的坏笑,心知这厮又要作妖,故作高冷,鼻孔里哼了一声:“哼,平平无奇,少林拳!”
“哦?”
李正峰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
“少了个‘狗’字吧?少林狗拳?哈哈哈!”
说罢已是捧腹大笑。
林胡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牙根咬得咯咯作响:“李正峰!你它娘的是不是大清早存心给大爷添堵?找抽呢?!”
李正峰笑容一收,理直气壮:
“是你先扰我清梦!在我卧房外头嚎个什么劲儿?比那报晓的公鸡还聒噪!”
“你懂个屁!”
林胡梗着脖子,
“大爷这是练拳时气血奔涌,神意贯通,情难自禁!吼出来才叫痛快!若非你这厮打断了大爷的兴头,待会儿大爷便要虎啸山林了!”
“哦?虎啸?”李正峰眉毛一挑,学了两声,
“汪汪汪、汪汪汪,这般虎啸?”
“滚!给老子滚远点!”
林胡怒发冲冠,拳头捏得死紧。
“别恼别恼,”
李正峰瞬间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凑上去勾肩搭背,
“若是我言语冲撞了林爷,伤了咱们兄弟情分,那我请你吃早膳赔罪,如何?旁边新开张的‘王记’肉包子,管饱!”
林胡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哼,这还差不多。”
两人勾肩搭背朝饭堂走去。
待热气腾腾的包子下肚,李正峰抹了抹嘴,状似随意地道:
“吃完了早膳,还得劳烦林爷您大展身手,写两张告示。咱这玄镜司新立,门庭冷落,得试试在城里招揽点好手壮壮声势。”
林胡斜眼睨他:“招人?不怕招来杨家安插的钉子、探子?”
李正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怕?我正等着杨家塞人进来呢!省得他们猜东猜西,暗地里使绊子。”
“咱们行事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歪!有人盯着,正好让他们看看咱们的章程!”
林胡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只是冲他使了个眼色。
李正峰会意,立刻高声对旁边收拾碗筷的小番道:
“听见没?这写告示的活计,非林爷莫属!咱们林爷可是正经八百的秀才公!笔墨上的功夫,手到擒来!”
“咳咳,”
林胡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故作矜持地摆摆手,脸上却掩不住得色,
“陈年旧事,休要再提,提它作甚?功名富贵,于我如浮云。若非当年……”
“唉,若非我当年嫌那寒窗苦读太过枯燥,头悬梁锥刺股也坚持不下去,否则若我肯继续苦读圣贤书。”
“以我的天资,如今早就是个举人老爷了!说不定进士及第也……”
“吹吧你就!就你还能考上举人?”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彭志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踱了进来,毫不留情地拆台,
“你裤裆里头那玩意儿倒是时常挺举的!这点我彭志可以作证!”
林胡:“……” 一脸黑人问号,差点被包子噎死!
不过,林胡耍笔杆子的本事,确实比他舞弄那对沉甸甸的流星锤强出不止一筹。
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饭食,他便净了手,端坐案前,铺开素绢,提笔蘸墨,屏气凝神,不多时,一张告示便龙飞凤舞地写就,墨迹淋漓,颇有气势。
李正峰好奇地凑过去一瞧,眉头立马拧成了疙瘩:
“这……这写的啥玩意儿?”
他眯着眼,一字一顿地念道:
“告 示:
此乃玄镜司之驻跸重地,乃神鬼所栖、帝王所钦之肃穆所在!凡行商走卒、贩夫百姓、善男信女之流,务须心存敬畏,谨言慎行。此地严禁便溺污秽,倾倒渣滓!三尺头上有神明,举头三尺有青天。秽行亵渎,必遭天谴!轻则灾病缠身,重则家宅不宁,福祸自招,各宜凛之、慎之、戒之!切切此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