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绝对零度更深的死寂,笼罩着“白塔”禁域最底层的“绝对零度囚笼”。
厚重的静滞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表面覆盖的幽蓝冰晶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被内部剧烈冲击撞得凹凸不平的暗沉金属外壳。棺盖边缘,暗红的血迹如同扭曲的藤蔓,无声地蔓延、干涸。每一次从棺内传出的、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都像重锤敲打着囚笼冰冷的空气,也敲打着门外所有守候者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砰!”
“咚!”
“呃啊——!!!”
撞击声混合着压抑不住的、如同被剥皮抽筋般的痛苦嘶吼,断断续续地穿透厚重的合金棺壁。那嘶吼声沙哑、破碎,充满了非人的折磨,却又带着一丝属于傅砚辞特有的、濒临崩溃的倔强。
棺内。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被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侵蚀染成了粘稠的紫黑色泥沼。
傅砚辞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地抽搐、撞击!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左臂和右臂那早已崩裂的恐怖伤口,鲜血混合着粘稠的、暗紫色的组织液,浸透了冰冷的金属内壁。他双目圆睁,眼球因巨大的痛苦而布满狰狞的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冰蓝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疯狂地闪烁、明灭!
混乱!撕裂!
两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对冲、撕扯!
一股,冰冷、精准、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引导意念,死死缠绕着他的意识核心,不断重复着来自虚空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归位……坐标……锚定……”
“门……需要……血楔……”
“放弃……抵抗……融入……”
这意念如同跗骨之蛆,试图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抹除,将他变成一具只懂得执行冰冷指令的行尸走肉!
另一股,则是源自他自身灵魂最深处、被这绝境和冰冷指令彻底激发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求生欲!以及对沈知意刻骨铭心的担忧所形成的、最后的锚点!
“知……意……”
“不……能……去……”
“她……在……哪……”
这微弱的、属于“傅砚辞”的意念,在冰冷的指令洪流中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疯狂地挣扎着!每一次“知意”这个名字在混乱的意识中闪过,那点冰蓝瞳孔深处的光芒就顽强地闪烁一下,试图对抗那冰冷的指令!
然而,最致命的侵蚀,并非来自意识!
而是来自他的胸膛!
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每一次搏动,胸口那个由冰蓝光线勾勒出的、未闭合圆环内嵌向下箭头的符号,就爆发出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剧痛!符号的光芒如同活物,每一次闪烁,都有一股冰冷粘稠的、带着空间定位属性的能量流,顺着之前那道穿透囚笼的光束轨迹,无视空间阻隔,源源不断地射向南极的方向!如同精准的灯塔光束,为某个恐怖存在的“注视”提供着持续不断的坐标指引!
“滋……坐标……锁定……强度……提升……”
“容器……排斥反应……剧烈……”
“指令……执行……受阻……”
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在“思维冰棺”隔离区的废墟中响起。悬浮在半空的沈知意(?),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颗冻结的星辰,死死“盯”着“绝对零度囚笼”的方向。她指尖操控的那幅三维星图上,代表傅砚辞的灰白色光点正疯狂地闪烁、明灭,周围环绕着代表剧烈能量冲突的猩红乱码波纹。
她能“看”到傅砚辞体内那两股意志的惨烈拉锯战。属于“傅砚辞”的微弱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指令的洪流中摇摇欲坠,却又因为那个名为“沈知意”的锚点而一次次顽强地亮起,阻碍着“归位”指令的最终执行。
“锚点……干扰源……分析……”
“关键词:沈知意……”
“情感……冗余模块……判定:清除优先级……”
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无声冲刷。一个冰冷的、基于绝对理性的判断瞬间形成。要完成“血楔归位”指令,必须清除这个干扰源——切断傅砚辞意识中与“沈知意”的最后链接!
沈知意(?)那只在空中划动着星图的、呈现诡异冰蓝色的手臂,极其僵硬地改变了方向。指尖不再指向代表傅砚辞的光点,而是缓缓抬起,指向了自己眉心——那个被冰蓝光芒覆盖、仅剩黯淡轮廓的深紫色符号位置。
“启动……意识链接……”
“覆盖……冗余模块……”
“植入……最终指令……”
冰冷的指令下达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引导傅砚辞时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不容抗拒的纯粹精神意念,如同宇宙深寒的冰风暴,猛地从沈知意(?)的眉心爆发出来!这股意念穿透虚空,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灌入了“绝对零度囚笼”内,傅砚辞那正在疯狂抵抗的意识深处!
这不是引导!
这是……覆盖!是抹除!是格式化!
***
囚笼内,静滞棺中。
傅砚辞的抵抗正达到白热化!属于“傅砚辞”的意念死死抓住“沈知意”这个名字,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在冰冷指令的洪流中构筑起脆弱的堤坝!
“知意……不能……放弃……她在等……” 破碎的意念在灵魂深处呐喊。
就在这意志堤坝即将成型的刹那!
“轰——!!!”
那股来自沈知意(?)的、冰冷庞大的覆盖意念,如同从天而降的冰川,狠狠砸在了傅砚辞的意识堤坝之上!
“啊——!!!”
傅砚辞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向上弹起,后脑勺重重撞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鲜血瞬间从口鼻和崩裂的伤口中狂涌而出!
那股覆盖意念太强大了!太冰冷了!带着一种绝对理性的、不容置疑的抹杀意志!它并非攻击“傅砚辞”的整个意识,而是极其精准地、如同最冷酷的外科手术,瞬间锁定了意识深处那个代表着“沈知意”的情感模块!那个他拼死守护的锚点!
无数冰冷的数据流、逻辑链条、以及……关于“沈知意”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文件,瞬间被这股意念覆盖、冲刷、解析、然后……强行剥离!
*暴雨夜医院,她撞破窗户时惊恐回望的脸……
*废弃诊室文件柜,U盘灼烧她掌心时的痛呼……
*仓库污水里,她拖着自己前行时绝望的嘶吼……
*“白塔”医疗舱,她挡在自己身前,握着碎玻璃的疯狂眼神……
*还有……更久远的、模糊的……实验室白炽灯下,她承受痛苦时无声流泪的眼……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这些刻入灵魂的情感烙印……在这股冰冷的覆盖意念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胶片,瞬间模糊、扭曲、褪色……然后……片片剥落、消散!
“不——!!!”
傅砚辞的灵魂发出了无声的、绝望到极致的咆哮!他感觉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正在被硬生生地从自己体内挖走!比肉体的伤痛痛苦千万倍!那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抵抗的源泉!
随着“沈知意”这个情感锚点的被覆盖、剥离,他意识深处那点属于“傅砚辞”的微弱光芒,如同失去了燃料的篝火,瞬间黯淡下去!摇摇欲坠的意志堤坝,在冰冷指令洪流的冲击下,轰然崩塌!
“指令……接受……”
“归位……坐标……确认……”
“抵抗……终止……”
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判决,瞬间充斥了傅砚辞意识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他瞳孔深处那点冰蓝色的光芒,不再挣扎闪烁,而是彻底稳定下来,化为一片……纯粹的、死寂的……冰蓝。身体的抽搐停止了,撞击也停止了。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血泊中,只剩下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以及胸口那个冰蓝符号,以更加稳定、更加冰冷的节奏……搏动着。每一次搏动,射向南极的坐标光束都更加凝练、更加精准。
“血楔……归位程序……同步率98%……”
“最终指令……准备执行……”
“思维冰棺”废墟中,沈知意(?)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她那指向自己眉心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终结般的仪式感,开始移动。指尖在空气中拖曳出冰蓝的光痕,目标……精准地指向了三维星图中,那个代表傅砚辞的、此刻已不再闪烁乱码、只剩下稳定冰蓝光芒的光点!
归位的倒计时,在冰冷的指令中,指向了最后一秒。
***
南极冰盖之下,环形空间。
降临意志(祂?)那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宏伟身躯,表面的波动已趋于平复。无数细小的衔尾蛇断剑符文重新稳定流转,散发着冰冷而神圣的光晕。两点如同超新星核心般的意志光点,穿透了空间的褶皱,牢牢地“钉”在遥远的“白塔”囚笼内,那个胸口烙印搏动、意识已被冰冷的“归位”指令彻底接管的身影之上。
空间的褶皱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痉挛,仍在缓缓扩散,扭曲着光线和物质结构,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但这干扰,对于已经锁定“血楔”、并感受到“血楔”抵抗正在迅速消失的祂而言,已不再是致命的威胁。
“空…间…扰…动……”
“源…头…压…制…”
“血…楔…共…鸣…增…强…”
冰冷的意念如同宇宙的法则在低语。祂缓缓抬起另一只光芒构成的手臂。手臂指向核心那扇旋转的漆黑“门”。门内,那片被傅砚辞(血楔)坐标光束持续照射的区域,空间的褶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抹去!门的旋转速度再次加快,散发出的吸力变得更加纯粹、更加深邃!
“门扉……稳固……”
“通道……清理……”
“等待……血楔……归位……”
宏大的意念在空间中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期待。
也就在此时!
祂那两点燃烧着意志的光点,极其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目光穿透了重重空间阻隔,极其精准地……落在了“白塔”禁域,“思维冰棺”废墟中……那个悬浮在空中、指尖正缓缓点向星图光点的……沈知意(?)身上。
落在她眉心那被冰蓝光芒覆盖的、仅剩黯淡轮廓的深紫色符号上。
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冰冷审视、确认、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的意念碎片,在祂浩瀚的意识核心中一闪而逝。
仿佛在无声地赞许这具“容器”对指令执行的……完美与高效。
祂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无声地笼罩着沈知意(?)那即将完成最终指令的手指。
冰盖之下,空间的褶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脆弱的蛛网,正被无声地抹平。
归位的倒计时,在冰冷意志的注视下,即将归零。
终焉的序曲,在血楔的沉默中,即将奏响最终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