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倒映着那一道决绝的金色流光,声音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你不该来。”
那道流光在茶炉前骤然停滞,化作一道伟岸而虚幻的帝影,正是东皇太一的残魂。
他周身燃烧着淡淡的金焰,面容冷峻,带着上古妖皇俯瞰众生的孤傲,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我妖族从不欠人情,尤其是你赵轩的人情。”
话音未落,他再不多言半句!
那本就虚幻的魂体竟毫无征兆地轰然自燃!
这不是寻常火焰,而是烙印在血脉最深处的金乌真火,是焚尽万物的霸道源头!
太一残魂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长啸,仿佛挣脱了万古的枷锁,毅然决然地投入那尊古朴茶炉之中。
“轰——!”
金乌真火与炉中那一点青色的焚名火种相遇,瞬间引爆了一场旷世的聚变!
青金二色疯狂交织、吞噬、融合,最终化作一道贯穿星墟天地的万丈赤炎巨柱,撼天动地,直冲九霄!
星墟之内,无数星辰的残骸在这股恐怖的炎流下瞬间化为齑粉。
赤炎光幕之中,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
那是太一生前的烙印:手持混沌钟,战天斗地,镇压洪荒,万妖朝拜……一幕幕无上辉煌的过往,此刻却尽数化作了这焚名之火的薪柴。
最终,所有画面崩碎,万丈赤炎猛然向内一缩,凝聚成一枚复杂到极致的符文,它既像一只燃烧的眼瞳,又似一个古老的“焚”字,带着太一毕生不屈的意志,轰然烙印在了赵轩的命轮之上!
“焚名真印!”
赵轩只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
就在此刻,星墟上方的虚空像是脆弱的琉璃,被一股豪迈无匹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个张扬不羁的笑声从中传出,响彻四方:“兄弟!别一个人玩得那么尽兴啊!我可是带着我们那个世界的‘见面礼’来了!”
人随声至,寇仲手持一卷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皮质书卷,大笑着从裂缝中一步跨出,他身后,气质空灵沉静的徐子陵紧随而至,背负长剑,目光如星,他抬头看了一眼那通天的赤炎,随即剑指苍穹,声音清越而坚定:“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凡夫俗子,亦可自命名——这,便是我们那个世界,寻找到的答案。”
赵轩伸手一招,那卷血皮书便飞入他手中。
书卷展开,一股惨烈而悲壮的铁血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宇文化及、石之轩、祝玉妍、宋缺……甚至还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寇仲、徐子陵!
每一个名字都并非墨笔所书,而是用他们自己的精血写就,字字泣血,笔笔锥心,那是整个大唐世界,无数草莽豪杰、枭雄霸主,在反抗宿命、挣脱轮回时留下的最终证明!
“好一个‘乱世真名谱’!”赵轩眼中精光暴射,毫不犹豫地将这卷承载着一个世界反抗意志的谱卷,猛地投入茶炉之中!
“嗡——!”
谱卷入炉,瞬间化为最精纯的燃料,炉中赤炎再度暴涨,火势比刚才更为凶猛狂烈!
整座星墟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从地底苏醒。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一座通体由不知名晶石铸就的祭台,裹挟着无尽的混沌之气,缓缓从星墟大地之下升起!
焚名台!
此台一出,便有三千道粗如山脉的古老禁制锁链凭空浮现,将它层层缠绕,每一道锁链上都流转着“天授”、“敕封”、“命定”的古老道韵,散发出不容挑衅的威严。
这便是焚名台的古禁,非“无名者”,不可登临!
就在寇仲准备拔刀之时,徐子陵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他上前一步,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
那剑古朴无华,没有剑名,没有剑锷,甚至没有锋刃,仿佛只是一块凡铁。
徐子陵眼神空明,心无挂碍,意无你我,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一剑斩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没有撕裂虚空的威能。
但就是这一剑斩落的刹那,那三千道坚不可摧的古禁锁链,竟像是遇到了克星的冰雪,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寸寸崩断,化作漫天光屑消散。
“真正的名,从不需要被看见。”徐子陵轻声说道,还剑入鞘。
赵轩向他微微颔首,随即一步踏上了焚名台的台阶。
他每踏出一步,诸天万界便随之响起一声宏大的回响!
金庸世界,襄阳城头,郭靖仰天长啸,一掌“亢龙有悔”的金色龙形掌印横跨虚空,为他护持道途;黄易世界,净念禅院废墟之上,婠婠赤足起舞,天魔场域无限扩张,扭曲因果,为他隔绝窥探;遥远的仙侠世界,蜀山之巅,林瑶一袭白衣,率领身后万千弟子,焚香祷祝,将众生愿力汇聚成一道长虹,照亮他前行的路。
九天之上,凌霄殿废墟中。
一直沉默观望的妖皇帝俊,望着星墟中那团由自己兄弟残魂所化的璀璨火光,眼角终于滑落一滴滚烫的金色血液。
他抬起那只曾执掌天地权柄的手,缓缓抹去血痕,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兄弟,你总是比我……更懂什么是自由。”
他毅然决然地解下头顶那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天道认可的妖皇冠,随手一掷,将其抛入无垠的星海。
皇冠在空中化作一道绚烂的流光,划破黑暗,最终不偏不倚地投入了焚名台的烈火之中。
火光再次一盛,却多了一丝“破除君权”的决绝意味。
从这一刻起,妖庭无帝,万妖自治,再无所谓的“天授皇命”之说。
一个旧的时代,在帝俊的放手中,彻底终焉。
终于,赵轩登上了焚名台的顶端。
他立于台心,那尊茶炉已与祭台融为一体。
他伸手一探,一支笔杆漆黑、笔锋燃烧着赤炎的“断名笔”出现在手中,笔尖上,那枚融合了太一真火、乱世真名与妖皇冠意志的“焚名火种”正熊熊燃烧。
赵轩手握断名笔,目光洞穿虚妄,望向那因他而共鸣的诸天万界,声音如大道洪钟,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底:“今日,我赵轩以万念为薪,以己身为炉,于此焚尽一切天赐虚名——谁愿随我,挣脱枷锁,自命名?!”
一言出,万界寂。
下一刹那,无尽星海,彻底沸腾!
从最低等的凡人界,到最高等的仙神域,无数生灵的心中,都有一声压抑了万古的呐喊冲天而起!
那不是语言,不是文字,而是一种最纯粹的、渴望定义自身的意志!
这一点点意志,化作一颗颗微弱却坚定的光点,从诸天万界升起,如亿万道逆流的星雨,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之洪流,悍然涌向焚名台!
台顶,那枚焚名火种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将这无穷无尽的万念之光尽数吞纳!
随着光芒的涌入,火种的火焰渐渐内敛,光华收束,最终,在火焰的核心处,缓缓睁开了一只竖瞳!
那是一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淡漠、威严、古老,蕴含着创生与毁灭的无上大道。
它静静地凝视着一切,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焚名之时,已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万界瞩目,新旧交替的至高瞬间,那只刚刚睁开的“道之眼”却缓缓闭合,焚名台上的滔天火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敛,最终只剩下一炉明灭不定的余烬。
那贯穿星墟的威压与宏大的道音同时消散,整个世界陡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之前的惊天动地更令人心悸。
仿佛一场最华丽的戏剧在最高潮时戛然而止,留给所有观众一个巨大的错愕与悬念。
万籁俱寂的星墟中,只有炉火中偶尔迸溅出的一丝火星,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欺骗性的沉寂之下,某种比天道枷锁更为古老、更为偏执的东西,正循着那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气息,于无尽虚空的彼岸,悄然睁开了双眼。
最恐怖的回响,往往只在喧嚣落幕之后,才会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