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瞳孔蕴藏着比星河更古老的苍凉,比混沌更深邃的死寂。
它仅仅是睁开,便让刚刚因天命碑破碎而狂暴倒卷的星河瞬间凝固,仿佛一幅被按下暂停的画卷。
万千星辰的光芒,无论是炽热的恒星还是冰冷的死星,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色彩,化作统一的灰白。
赵轩刚刚写下那道属于自己的“天条”,笔尖上由他骨血、神魂、意志凝聚而成的最后一滴墨尚未干涸。
他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诞生,那不是灵力,不是神元,而是一种更本源的、名为“规则”的东西。
他身周环绕的星火不再是婠婠催动的魔焰,而是他自身命格燃烧的光,温暖而霸道。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亿万里的空间,与那颗新睁开的巨瞳对上。
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赵轩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从凡人之躯到刚刚诞生的“执笔”命格,无所遁形。
但诡异的是,他心中并未生出被窥探的惊惧,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迷途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来自故乡的呼唤。
“……终于,有人敢写这个字了。”
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或神识传播,而是直接在宇宙间一切生灵的“存在”本身中响起。
它宏大、古老,不带任何情感,却让西王母那因天命轮盘破碎而扭曲的面容,瞬间凝固,转为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是……是‘那位’……不可能,祂不是早在上个纪元就已归墟……”西王母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手中的白虎星旗,那件象征着天道威严的无上至宝,此刻竟如同一块破布般黯淡无光,旗面上那道裂痕正不断扩大,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她再也顾不上赵轩,这位曾经在她眼中连蝼蚁都不如的存在,此刻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
她只想逃,逃离这片星域,逃离那只眼睛的注视。
她猛地撕裂空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遁走。
然而,赵轩手中的笔轻轻一动。
他甚至没有蘸墨,只是凭空虚划,口中吐出两个字:“此地,禁行。”
刹那间,他身前刚刚诞生的,由天命碑残骸尘埃汇聚而成的那方寸大小的石碑上,烙下了两个古朴的文字。
随着文字成型,西王母即将遁入的空间裂隙周围,一道无形的法则之墙骤然升起。
她的流光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竟被硬生生弹了回来,狼狈地跌落在星门残基之上,发髻散乱,嘴角溢血,再无半点瑶池之主的威仪。
西王母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你竟能言出法随?!这不可能!你才刚刚破开天命,连自身命格都未稳固!”
赵轩没有理她,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处。
婠婠!
强行剥离紫金星纹,以心脉焚烧魔心与星源,这种近乎自毁的秘法,反噬之力何其恐怖。
此刻,她周身的魔气与星光尽数散去,那双曾颠倒众生的眼眸黯淡无神,娇躯软软地倒了下去,心口处,两道狰狞的裂纹如同烙印,正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
赵轩一步跨出,身形瞬间出现在婠堠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探手一触,只觉她体内经脉寸断,神魂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的心,狠狠一抽。
“你要写名,我便替你烧了这天条的根……”婠婠虚弱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我……做到了吗?”
“做到了。”赵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紧紧抱着她,将自己的命格之火小心翼翼地渡入她体内,护住她最后一丝心脉,“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交给我。”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望向那颗苍凉的巨瞳,沉声道:“前辈,你是谁?”
巨瞳没有回答,反而是那道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吾名‘归墟’。你脚下的天道,不过是我遗弃的一块碑石碎片演化而已。你破的,是它的规矩。你写的,是我等待了无数岁月的第一个字。”
赵-轩心神剧震。
这片宇宙的天道,竟只是“归墟”遗弃的碎片?那真正的……
“你以为你胜了?”归墟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澜,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指引,“你只是从一个笼子,跳到了一个更大的笼子边缘。西王母之流,不过是看守。真正的天,在你目力之外。”
话音刚落,北俱芦洲雪原深处,那盘坐于冰渊的李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身前的七道星令残光瞬间熄灭,令符彻底化为齑粉。
他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喃喃道:“将军……我等旧部,幸不辱命……”
北方星域的玄冥渊底,那刚刚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露出一丝凝重。
一缕寒意自渊底升起,化作屏障,将整个玄冥渊与外界隔绝。
显然,无论是李靖的“扰旗”,还是玄冥的“冻碑”,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并且,他们都在畏惧着什么。
“你救不了她。”归墟的声音将赵轩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以双纹焚心,逆冲天道法则,神魂与命轮皆已燃烧殆尽,生机已绝,就算是我,也无法逆转这种以‘存在’为代价的献祭。”
赵轩抱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弱的婠婠,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笔。
这支笔,以他不屈的意志为杆,以他逆天的执念为锋,刚刚才写下了第一条属于自己的“天条”。
“你说,执笔者,即天条。”赵轩缓缓站起身,怀中抱着婠婠,目光平静地与归墟对视,“你说她生机已绝,那是你的‘天条’,不是我的。”
他举起笔,笔尖直指婠堠心口那两道致命的裂痕。
“我叫赵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宇宙每一个角落。
“我的天条里,没有生离死别。”
笔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法则的轰鸣。
只有一道温润如玉的光,自笔尖流淌而出,带着赵轩命格之火的温度,轻轻覆盖在婠堠的伤口上。
那光芒之中,仿佛蕴含着一个男人最笨拙也最真挚的承诺。
“我以我名,为你续命。我以我道,为你燃魂。”
他写下的,不再是霸道的规则,而是守护的誓言。
那两道狰狞的裂纹,在那温润的光芒下,竟奇迹般地停止了蔓延,甚至开始缓缓愈合。
婠婠那即将熄灭的神魂之火,也被这道光芒包裹,重新燃起一簇微弱却坚韧的火苗。
西王母瘫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呆滞。
她无法理解,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认知的一切法则和道理。
星河深处,那颗名为“归墟”的巨瞳之中,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动。
“以‘守护’为道,化作法则……你……你写的不是天条,你在写‘情’字……”
归墟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震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多少个纪元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都想写‘力’,写‘法’,写‘霸道’,唯有你,在写完第一个‘我’字后,写的竟是这个!”
“你叫赵轩,是吗?”
归墟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仿佛找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玩具。
“你写下了第一笔,但你可知,这片残破的天,需要多少笔才能写满?你救得了一个她,救得了这即将崩塌的万界吗?”
“来吧,到我这里来。你手中的笔,不该只写一人之心,它应该……重画山河,再定乾坤!”
随着这声呼唤,一道无法抗拒的牵引力自那巨瞳中发出,笼罩住赵轩。
赵轩却只是抱着婠婠,寸步未动。他抬眼,目光清澈而锐利。
“我的笔,写什么,我说了算。”
“我的道,去何方,我脚下的路说了算。”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渐渐平稳下来的婠堠,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至于这天……”
“我来一笔一笔,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