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墓的废墟之上,夜风如泣,卷起焦黑的灰烬,像是为一段早已终结的传奇举行最后的葬礼。
赵轩静立于这片死寂之中,掌心那一道璀璨的赤虹剑气余韵尚未完全消散,如同一抹顽固的晚霞,印证着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灼热感从他眉心深处传来,不算刺痛,却如温水煮蛙,让他心神一凛。
那柄在自爆中化为齑粉的古剑,竟然有一片最核心的碎刃,无视了肉身屏障,直接烙印进了他的识海!
识海之内,波涛翻涌。
那片碎刃悬浮于中央,散发着微弱而坚韧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道残破虚幻的人影缓缓凝聚,正是玄真子。
他的魂体比之前任何一次显现都要稀薄,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咳……十七具躯壳,十六次轮回失败……”玄真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不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你……你不是第一个走完大千世界、试图归来的人。但……你是第一个‘带着记忆’归来的。”
赵轩心神剧震。
十六次失败!
这意味着在他之前,有十六位惊才绝艳的先辈,都在归来的最后一步功亏一篑,连带着记忆一同被磨灭,化为了彼岸的养料。
而他,是唯一的变数。
“……听着,时间不多了……”玄真子的残魂光芒愈发暗淡,“注意‘十三声钟响’……全真教立教千年,晨钟暮鼓,定制九响,寓意九九归一,从未有过十三响之制!那是……那是‘彼岸’的计时之法!钟声频率的异常,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收网了……”
话音未落,那片剑刃碎屑上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玄真子的残魂如青烟般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几不可闻的警示,彻底融入了赵轩的识海深处。
十三声钟响……彼岸计时法……
赵轩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他没有急于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玄真子的警示让他明白,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与诡秘,它们已经渗透到了这方世界的根基之中。
他必须弄清楚,这盘棋,究竟是如何布局的。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九阳神功》真气流转,将自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夜色和废墟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折返回了不远处的牛家村。
村庄里一片静谧,家家户户都已熄灯。
唯有村东头的一间破屋还亮着微弱的油灯。
赵轩如鬼魅般潜行至窗下,看到周妙音已然换回了那身朴素的游医外衣,正温柔地哄着一个孩童入睡。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棕黑色的药丸,喂给那孩子服下,口中还念着安神的歌谣。
若非亲眼所见她之前的狠厉,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心善慈悲的女医。
待她离开后,赵轩悄然潜入,在那户人家的灶台边,找到了刚刚倒掉的药渣。
他双指捻起少许,置于鼻尖轻嗅,随即,一缕极淡的金芒在他瞳孔深处亮起。
这是他融合了无数世界知识后,自行推演出的洞察之能,可辨析万物本源。
瞬间,药渣的成分在他脑海中被清晰地解析开来。
“忘忧引……冥铁粉……”赵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忘忧引,一种上古异草,能轻微损伤人的神魂,使其遗忘近期记忆。
而冥铁粉,则是来自幽冥地界的特殊金属磨成的粉末,对魂魄有着极强的禁锢与侵蚀作用。
二者混合,再以特殊手法炼制,便成了一种歹毒无比的药剂。
它并非简单地抹除记忆,而是专门针对那些“觉醒者”的早期印记进行清洗,从根源上斩断他们与前世的联系,让他们浑浑噩噩,再也无法记起自己是谁。
周妙音,或者说她背后的“彼岸”,竟然在用这种方式,清洗着整个村子,乃至更多地方的孩童!
他们在“筛选”!
赵轩眼中寒光一闪,却没有打草惊蛇。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铜钱,这铜钱是他某一世游历时,自五庄观遗址所得,上面刻有镇元子亲手烙下的袖里乾坤符文,拥有隔绝与定位的奇效。
他指尖真气流转,将一丝神念附于其上,而后悄无声G声地将这枚铜钱塞进了周妙音那个药箱的夹层底缝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刚回到自己在终南山下临时寻觅的藏身处,一道倩影便追了上来,月光下,林婉儿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与挣扎。
“赵大哥!”她声音颤抖,将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泛黄手札递了过来,“这是……这是我从祖师爷闭关的密室暗格中找到的……是王重阳祖师爷的亲笔手记!”
赵轩接过手札,入手沉重。
展开之后,一股沧桑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是遒劲有力的蝇头小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手札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然一缩——《代命承劫录》残篇!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其中一段记载让他浑身发冷:
“……道基有缺,天道不全。祖师传下命鼎之法,言及每逢甲子,启祭一次,需取当世一位人杰之毕生寿元与气运,补我道基,方可维系山门传承不绝……然近三百年来,天机紊乱,命鼎反噬愈烈,所取人杰,竟皆为应劫而生之英豪……”
看到这里,赵轩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所谓的全真教道基,竟然是靠吞噬他人性命来维系的!
他继续往下看,最后一页,是王重阳用近乎泣血的笔触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第七鼎,丐帮洪七。吾以《先天功》为引,诱其入鼎。其临终前,以毕生功力传音于吾识海,怒吼曰:‘王重阳!你骗我替死,夺我天命!此恨不消!他日自有真主归来,与尔等清算一切!’……真主……真主归来……”
赵轩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原来如此!
原来洪七公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王重阳骗去当了“祭品”!
他早已感知到自己“替代命运”的真相,那句临终前的怒吼,既是诅咒,也是一句横跨了数百年的预言!
而自己带着记忆归来,正是应验了那一句——真主归来,清算一切!
一股滔天的怒意与寒意自赵轩心底升起。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轮回者,却没想到,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因果与血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要钓鱼,钓出周妙音背后更大的鱼!
第二日,山下酒肆。
一个看似落魄的江湖客,醉醺醺地趴在桌上,时而高歌,时而痛哭。
正是乔装改扮后的赵轩。
他口中唱的,是早已在江湖失传了近百年的丐帮古调《莲花落》。
那歌声苍凉高亢,引得不少酒客侧目。
更重要的是,他在歌词的间隙,用一种极为隐晦的韵律,夹杂了几句《长生诀》的心法暗语。
这《长生诀》,正是当年引诱洪七公上钩的诱饵之一,也是“彼岸”之人心中的一根刺。
果不其然,当夜,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他暂居的草屋。
来人正是周妙音。
她显然是被《长生诀》的暗语所惊动,前来探查虚实。
就在她蹑手蹑脚地在屋内翻找物品,试图找出“功法秘籍”的瞬间,草屋的四面八方,空气陡然变得粘稠起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封锁了整个空间。
赵轩早已布下的断缘诀发动,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与此同时,被她带在身上的那个药箱中,那枚刻有镇元子符文的铜钱骤然一热!
“嗯?”周妙音心神一颤,察觉到了异样。
她与“彼岸”主体的某种神秘链接,在这一刻被强行掐断了!
就是现在!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屋梁上扑下,快到极致!
周妙音大惊失色,反手一掌拍出,掌风阴寒刺骨。
但赵轩根本不与她硬拼,身形一晃,鬼魅般绕到她身后,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凝练到极致的九阳真气,对着她裸露的后肩皮肤,骤然划下!
“嗤啦”一声轻响,并非皮开肉绽,而是像划破了一层坚韧的画皮。
她肩头的皮肤被瞬间气化,露出了下方一道约有寸许长的青灰色纹路!
那纹路仿佛活物,微微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不属于此世的阴冷与邪异气息。
彼岸烙印!这就是他们身为“棋子”的证明!
“你……”周妙音脸色剧变,但随即,她脸上的惊恐化为了冰冷刺骨的讥笑。
“呵呵……呵呵呵呵……”她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不屑与嘲弄,“赵轩,你以为击败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分身,就触碰到了真相吗?太天真了。我们,不过是看守棋盘的卒子而已。”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躯发生了诡异绝伦的变化。
她的血肉、骨骼、衣物,竟在瞬间失去了实体,化作一滩水银般的流质,散发着青灰色的幽光,顺着地面的缝隙迅速融入大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半枚古朴的青铜罗盘。
罗盘上的指针在疯狂旋转了数圈之后,最终“咔”的一声,死死地定格在了南方。
指针所向,赫然是两个篆字——归墟。
南海归墟!
赵轩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分身?
卒子?
这“彼岸”组织,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在下一刻发生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
然而,就在他凝视的刹那,他清晰地看见,那轮完美无瑕的明月表面,竟然浮现出了一道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裂缝!
那裂缝如同一道刻在玻璃上的划痕,横贯整个月盘,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开来。
这一瞬间,赵轩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天,这地,这明月星辰,或许根本不是真实的。
整个世界,本身就是一面巨大的、即将破碎的镜子!
他缓缓低下头,握紧了手中指向“归墟”的罗盘,声音低沉得仿佛能融入这无尽的寒夜。
“原来……一直有人在上面看着。”
那道目光,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界限,冰冷、漠然,如同神明俯瞰蝼蚁。
前路指向南海归墟,而头顶却是即将崩塌的天穹。
赵轩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他知道,躲藏和被动应对已经毫无意义。
要想打破这面镜子,唯有主动出击,沿着敌人留下的线索,逆流而上,直捣黄龙。
他看了一眼罗盘指向的南方,又望了望不远处奔流不息、通江达海的汉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坚定下来。
想要最快、最隐蔽地抵达南海,顺江而下,是唯一的选择。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