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参谋长匆匆忙忙地去了一趟作战室,然后一路小跑,来到了雷军长的办公室。
一进门,雷军长就看到参谋长这个半大老头子,笑点也太低了。他那张老脸上,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雷军长便打趣道:“有啥好事啊?老婆怀上二胎了?”
鞠参谋长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没那胆子啊!”
雷军长端起茶杯,去给客人泡茶。他放下茶杯,回过头来,笑道:
“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了吧?”然后坐下来,问道:“说说看,啥事儿让你这么高兴?”
鞠参谋长坐下来,往沙发背上一靠,说道:“侦察大队转来了苏东曦的电报,他再次要求释放二十八名俘虏。”
雷军长盯着他。
中午的时候,苏东曦在三号运输走廊消灭了越军的一个连,可没听说抓了这么多俘虏啊?
要不是雷军长对运输线非常重视,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看到雷军长的眼神,鞠参谋长就知道首长心里有疑问,于是解释道:
“苏东曦从三号运输走廊,全歼袭击车队的越军后,在黄昏时分,回到雨林。他又把之前,释放俘虏的那支越军,几乎全部消灭了。打死了十六个,俘虏三十五人,其中有二十八人是伤兵。”
具体苏东曦为什么这么快就返回雨林,确实不太符合常理,不过目前还不清楚原因。
电报嘛,就是要简洁明了。
雷军长还是一脸疑惑,打了胜仗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鞠参谋长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
见首长还是没明白,鞠参谋长又开始解释——
据俘虏交代,越军黎副团长手下,一共有一百五十二名官兵。另外,还有一名苏联顾问和一名俄语翻译。
第一次战斗战死了二十人,被俘了三十二人。加上这次战斗的损失,总共减员一百零三人。
目前,越军能够战斗的,只剩下四十九人了。
如果放回这二十八名俘虏,那这四十九人,不仅要照顾六十名伤兵,还要照顾苏联顾问和翻译。
在缺医少药的艰难处境下,如此沉重的负担,别说是作战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根本忙不过来。
雷军长听完,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听说过,用伤员来拖垮敌人部队的。
鞠参谋长用力一拍沙发扶手,指着雷军长说道:“首长,您看看,这小子的心眼得多坏啊!”
就地释放俘虏,得了好名声,拖垮了敌军,甘蔗还真有两头甜。
“哈哈哈……”雷军长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苏东曦接到指挥部的回电后,立刻开始实施计划。
当然,那七名完好无损的俘虏,是绝对不会被释放的,他可不会放虎归山!
他又挑选了两名伤势较轻的士兵,让他们回去报信,让越军前来领回阵亡越军的尸体,以及那二十八名伤员。
黎副团长在山洞里,疼得龇牙咧嘴,正在马灯下艰难地清理着伤口。
只见他的手腕处,有两个小洞,正不断地向外渗着鲜血。伤口仿佛被烧灼过一般,周围红肿,疼痛让他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说来也真是倒霉,他在逃跑的途中,抓着小树爬山时,忽然感觉到手掌中传来一阵凉凉的、软软的触感。紧接着,手腕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在朦胧之中,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不认老乡,正紧紧地咬住他的手腕处。黎副团长慌忙将小蛇甩落下来。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被竹叶青咬中了!这蛇的名字听起来像是美酒,但被咬后的感觉,也有点像醉酒。
黎副团长此刻感到头昏脑胀、腹痛难忍、恶心呕吐。
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烦躁,让黎副团长难以忍受。
这时,一名哨兵跑进来报告,说李班长回来了。
黎副团长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又要让他回去领俘虏吧!
涅斯库列夫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中校同志,你的麻烦来了!中国人又让你去领伤兵了!”
这个该死的苏联佬,就他聪明!
黎副团长仍在配合卫生兵为伤口消毒,他气得头也没抬,说道:“让他进来!”
须臾,李班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一手扶着洞壁,疼得直咬牙,最后瘫坐在地上。
“报告团长,解放军请您派人去带回尸体,领回俘虏!”
李班长强忍着疼痛汇报着,他的大腿肌肉被子弹击穿,流了很多血,又走了这么多山路,实在支撑不住了。
黎副团长皱起眉头,紧咬着牙关,嘴里吸着冷风。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么小的蛇,咬起来却这么疼!
“多少人?”他只知道丢下了多少人,至于具体战死和被俘的人数,他并不清楚。
“报告团长,阵亡十六人,被俘三十五人,其中伤兵二十八人。”
李班长想站起来详细汇报,可刚起身到半路,就又跌坐了回去。
“不不不!”涅斯库列夫摆着手,“中校同志,这些伤兵,我们绝对不能再接收了。我们实在承受不了这么多伤员,一定不能!”
他说的有道理,但道理只是道理,没考虑人的情感。当然,越南人不是他的同胞,如果苏军,他恐怕不这么说了。
黎副团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一声不吭。
之前接回来的三十二名伤员,已经死了两个。该死的雨淋,周围连一个百姓也没有,全靠他们自己苦苦支撑。
现在药也用完了,只能指望士兵们在林间寻找枪花药、枪刀草来为伤员治疗。要是再接收这些伤兵,全体官兵恐怕都要变成药农了。
“不行!我们必须接回伤员,绝不能丢下他们等死!”
一名少尉率先站出来反对。
他姓范,是一名排长。他的亲弟弟还没回来,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在雨林中等待死亡呢?
即便是战死,也不能曝尸荒野!
范排长手下还有十一名战士,他们已经是这支部队的主力了。
其余的战士们见排长反对,也立刻跟着呼应:“不能丢下我们的兄弟,杀了这个老毛子!”
他们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积怨已久的怒火,化作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苏联顾问。
甚至,有战士已经监视住了黎副团长。一场哗变,眼看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