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教圣坛。
原本会议长桌周边的十一位令使座位,如今仅剩十位。虽说失去的这位令使只是位居末流的小人物,但这也让会议的气氛变得极其冰冷僵硬。
位高权重的圣使和身处顶流的令使,都在思考如何稳住局势。其余的无关紧要者,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样的明哲保身。
西南圣坛与情报据点的陷落,让分属各地的圣坛令使皆是惶惶不安。他们知晓,血魂教看似被信仰捆绑在一起,但利益却使得这个组织,变得极其松散。
真到雪崩的那天,谁都想置身事外。
就好比西南圣坛陷落时,在座的却没有任何一位施以援手。
或许他们不该为此埋怨。毕竟血魂教本就是藏身于阴影的教派,奉行之道就是“生存与苟活”。
即使烈日灼心,但总会迎来永夜。
只要在黑夜来临前,保全自身,那么就能够黑夜时分卷土重来。
如今西南圣坛的陷落,放在过往千年的时间里,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据说在最惨烈的时期,这张会议桌上,就仅有一人。
正因如此,在座的每个人都想成为,永夜降临前的最后一只萤火虫。但谁也不知道,谁又会成为下一个被碾碎的虫豸。
这就是圣教的规矩。
没有人会对圣教奉行千年的规矩而不满。
他们不满的,是致使这种情况发生的直接原因,是导致五大仙门彻底疯狂的决策。
为何当初要一意孤行地,去触碰惊蛰仙宗的逆鳞?
就算抛开惊蛰仙宗并未衰弱的事实不谈,上神预言的惊蛰仙宗衰弱年限,也还没有到吧?
为何要迫不及待地就对惊蛰仙宗动手?
多少也该等到陆瑾元这一辈人,都死干净了再动手吧?
现在倒好,西南情报网被彻底撕碎,至少往后五十年内,惊蛰仙宗对于圣教来说,都会是迷雾一般的存在。
若是西南圣坛的影响扩大,引发其他仙门也对各领域内的圣坛发起清剿,等到这些圣坛陷落,那时的我们,是不是又该躲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中,苟且偷生?
这次又需要苟活多年?
一百年?
还是五百年?
那么上神的预言,到底还算不算数?我们所信仰的神明,真的是正确的吗?
位次中间往后的令使们,无一不是以某种近乎于怨恨的眼神,望向了最前排的三位……或者说是,四位。
在血魂教但凡能够坐到核心教徒位置的,都或多或少知道当代的“神使集会”,被分作了两个派系。划分派系唯一标准是,圣使的亲疏远近。
据说在这原本的十一令使中,就有三位令使颇受圣使器重。因为这三位令使,与圣使乃是类似于“结拜兄弟”的关系。
在私底下,这三位令使皆是称呼圣使为“大哥”。
因而每次在这圣堂之上,举办的“神使集会”,就只有这三位令使具备十足的话语权。其余者,就显得不是特别的重要。
而这三位令使,便是落座在圣使最近的三人。
一位是样貌冷艳的美妇、一位是长相偏阴柔的俊美男子,以及最后一位颇具帝皇气场的四令使。这几位按座次排序,样貌冷艳的美妇是为老二,阴柔男子则是老三。
这三人与圣使可谓情同手足。
就好比说,四令使在玄渊天阙时损兵折将,还没能把人皇剑带回来……犯下此等过错,却硬是只受到了几句批评,没有真正的受到处罚。
若是换作其他令使,怕是会因为“辜负上神期待”,而被贬职。
由此可见偏爱。
后来的西南刘家事件也一样。
要说起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这个四令使。他想得到东方世家的人皇传承,因而下令让刘枕溪想方设法介入东方世家。
奈何事情却以东方世家的爽约而告吹。
西蜀刘家没把事情办好,就因此触怒了四令使,而受到了惩处。
本来这件事就应该告一段落,没成想在后来的一次会议上,竟是“一致得出”西蜀刘家失去了其作用,且家主刘枕溪颇具反叛之心,便把西蜀刘家划为了弃子。
派遣刘枕溪设计伏杀,惊蛰仙宗的天骄。
这没有预兆的就要去伏杀惊蛰天骄,难道不怕彻底惹恼的惊蛰仙宗吗?
还是说,这明面上是让刘家去伏杀惊蛰天骄,实际上四令使想公报私仇,才让刘枕溪去玉石俱焚?
后来,众令使都想明白了。
这个把他们逼迫到如今境地的决策,恐怕就是圣使本人的意思。
但是,圣使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就在上次针对于“五大仙门清剿计划常态化”的会议上,众令使就想询问,奈何最后得到的答案,仅仅是“是我们迫切地想要证明神谕的正确性”。
这种说辞未尝不能是种敷衍。
……
就在这种冰冷且僵硬的氛围中,这次的神使集会,再一次迎来了结束。
各怀心思的令使纷纷退去。
宽敞的圣堂内,又只剩下了四个人。
沉默许久后,阴柔俊美的男子敲了敲桌面打破沉默,他沉着嗓音说道:“大哥,就诸位令使的态度来看,怕是对大哥您颇为不满了啊……”
“哎……”圣使叹息着取下兜帽,露出他那半白的头发,“我岂能不知,这无非是我没有给予他们合理的说辞而已。”
身形消瘦的四令使大咧咧地接过话茬:
“哪怕换作我们,也很难相信神谕失效这种鬼话。不过,如今人人自危,也好过神谕失效的真实原因被他们知晓,从而致使圣教信仰的彻底崩塌啊!
“上神在与某种存在的博弈中落败……呵呵,这真是有意思。”
冷艳美妇适时地问道:“大哥,教主可有下达新的神谕?”
圣使疲惫地点了点头。
三人见此纷纷都是面露惊讶,异口同声地问道:“是什么?”
“跟我来。”
圣使简单回答后,就站起身,向着圣堂深处走去。
直至走到圣堂深处的祭坛雕像处。
他站直笔挺的身影,神情肃穆地注视这尊巨型雕像……或者说,是在注视这尊雕像胸口处铭刻的徽记。
这徽记的造型,像是凡间的铜钱。
铜钱徽记镌刻的字样,却不似此间任何地方的文字。
在整个圣教中,所有教众皆认为他们信仰的是这尊雕像所代表的神明。只有教主和圣使才知晓,他们所信仰的,应该是这枚铜钱徽记。
三位令使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他们皆是站在圣使的身后,向着雕像行庄重注目礼。
礼毕。
圣使取出了一枚散发着些许辉光的罗盘,稍作酝酿后,便将之掷向雕像。
罗盘落在铜钱中间的空缺位置,严丝合缝。最后,伴随着机关嗡鸣,巨大雕像向后挪动了些许,露出藏于底下的门扉。
三位令使对此皆是面露惊讶,应是第一次知晓雕像下别有洞天。
圣使没有解释,默默地走在前头。
“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四令使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圣使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他平静地推开了门扉。
“去迎接,真正的神使。”
-
谷雨峰,三色花洞府。
夜幕笼罩,天穹星辉与遍地繁花交相呼应。
成群的勤劳蝴蝶,在结束一天的劳作后,在蝴小萤的带领下,颇有秩序地在停留在周边树枝上休憩。
所谓秩序,其实就是阶级划分。
灵智高的蝴蝶就有资格,停留在凤栖梧桐树上,灵智稍微低就得停在合欢树,以及新种的桃树上。
红豆树则是蝴小萤的独属。
前些时候,红豆树被孟初染一把火烧光了绿叶,要论最心疼的,莫过于蝴小萤。好在红豆树的嫩叶,终于是重新长了出来。
蝴小萤很担心,这些好不容易长出来嫩叶又会被主人烧掉。
“如……如果下次主人要是再问你问题,你还是回应一下主人吧……小萤知道的,知道你能听懂主人说话的,因为……
“小萤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知道你和其他的树,是不一样的!”
晚风吹过,红豆树的枝丫好似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诶……”
蝴小萤察觉到方才的晃动,似有反常。她茫然地煽动着翅膀,朝着红豆树靠近了些,就在靠近树的不经意间,她额头的触须碰到了树干。
继而,蝴小萤竟是僵在原地,一双硕大的复眼放出微光。这只天真懵懂的大蝴蝶,也在这一瞬间,看见了许多久远的画面。
这些画面所呈现,是万千妖族从共同繁荣,再到互相征伐,最终落寞的岁月痕迹。
蝴小萤也在画面中,看见了与她形体相似的蝴蝶。
理所当然,她从中找到了身份认同。
原来,小萤是妖族吗?
就在蝴小萤的心中冒出这个想法时,她便听见一道清脆稚嫩,却又颇具的威严的声音:虽说你尚且弱小,但你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妖族……
而且,是此方世界最后的妖族。
“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妖族?”
威严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却多了一篇文字。
这种文字与主人教她的并不相同,但她在看见这些文字的时候,竟是能够毫无障碍的进行阅读。这篇文字所写的,应该是一篇“修行功法”。
其名翻译为人族语言,即为《万灵化妖-启灵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