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听起来好像是挺让人会有种,陆见铭好像是什么话本里的主角。
说是套用着经典“正道大弟子”的身份设定,却和魔道妖女爱得死去活来,而后为爱不惜与正魔两边为敌,把自己整得里外不是人……
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的。
据姜墨和孟初染全程吃瓜得来的结果来看,这事完全是陆见铭自己贩剑才导致的结果。
陆瑾元等老一辈修士,虽是古板固执,但并非是非不分,难以接纳新的观点。
从他先前能够听进去“使用道蕴灵宝制作虚拟游戏的建议”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陆瑾元并不是那种很难说话的人。
其实在将楚烟烟扣押带回后,陆瑾元在背后是默默地做了很多调查的。结合包括柳星原、刘廉在内多人确切口供,证明了在清剿血魂教盘踞西南的情报据点的行动中,楚烟烟应当居于头功。
而她本人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弃暗投明的举措……或者说,她本人就压根没有什么立场。她从始至终都是想在“自己还有用”的时候,替阿铭多做些事情。
依旧还是曾经那个童养媳。
始终爱得卑微。
……
陆瑾元把事情调查到这个地步,不论仙门教条如何,他都已经拉不下去脸,去对这个“没有表情的血魂教圣女”做些什么。
除了不准她去惊蛰峰峰顶以外,基本没有怎么限制她的自由。
奈何待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又碍于身份很难融入整体氛围的地方,楚烟烟也是倍感压抑,孟初染知道这事以后,就时常邀请她到家中做客。
这一来二去,倒也算是混熟了。
不过,姜墨偶尔旁听这二者在讨论什么,“夫妻相处技巧”的话题时……
便不由得替某人捏了把汗。
总而言之,在陆瑾元的冷处理下,楚烟烟倒也没有受到太多刁难。
反而随着“惊蛰仙宗活捉血魂教圣女”这件事的广泛传播,楚烟烟便足以摆脱“血魂教圣女”的身份。修仙界都认为,她会死在惊蛰仙宗。
因此,事情并未走向狗血的发展。
陆见铭时至今日仍旧被镇压在雷狱禁地,那完全就是他自己作的。谁让他大言不惭地,说要“给老不死的一点颜色瞧瞧”。
陆瑾元什么都没做,就被自家“爱徒”这样叫嚣,他心里哪会好受。为了让陆见铭分清孰轻孰重,就直接把他关进了雷狱禁地。
故意地,没有告诉他楚烟烟是死是活,强令楚烟烟不准靠近惊蛰峰顶……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所以“为爱不惜与正魔两边为敌”的立场,或许只可能会是,陆见铭单方面地这么认为。
姜墨为了确认“好友的精神状态”。
向陆瑾元再三保证,不会透露一切关于楚烟烟的事情后,他就抽空带着两坛子桃花酒,去了趟惊蛰峰顶,看望陆见铭。
隔着禁地的禁制,姜墨给略显枯槁的陆见铭斟酒。
“师兄,近来如何啊?”
姜墨主动地给他打了声招呼,倒是显得此情此景颇有点探监的味道。
“呵呵,还不就这样……”陆见铭面如死灰地撇了撇嘴,“不过为兄倒是没想到,师弟你竟是会来看我。”
“这没办法,毕竟等不来师兄亲自登门道谢,我也就只好亲自来了一趟啊。”
陆见铭饮下一杯桃花酒,赞叹了几句后,略表歉意地说道:“这倒是确实,若非你们夫妇先前的及时搭救,我恐怕就没法坐在这里喝酒了啊!”
竟然直到现在,都不主动问我楚烟烟的情况?
定力不错啊,小陆!
没法,姜墨只好自行引导话题。继而,故作叹息地道:“哎,师兄何苦如此……”
“啊?”陆见铭当即面露不悦,“师弟这意思,是来给那老东西当说客的?”
姜墨含笑摇了摇头:“这倒没有,我此行只是特地来看望师兄的,却是我单方面地不想师兄因为某些事情,自暴自弃想不开而已。”
某些事情……
姜墨敏锐地察觉到,陆见铭在听见这个字眼时,眼神里闪过些许痛苦。
“呵呵……”陆见铭苦笑着,没有回答。
“若是师兄心中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可以讲出来,让你我二人以作探讨?”
陆见铭作为无论何时,都能嘀咕不停的话痨,姜墨这句话到底是戳中了他这一年多以来,所忍受的所有孤寂,话匣子立即就打开了。
……
“你方才问我何苦来哉……
“实际上,我更多的是自愿留在这里。不论是在师弟眼中,还是在老东西的眼中,我或许都是那种会为爱而抛弃一切的人。
“但你们都想错了。
“我既非传说中的龙,她也不是我的逆鳞。无法否认的是,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也确实难以接受她最后会死在,我心目中另一位很重要的人手上。
“如若事实的确如此,我想我确实会愤怒,或许也真的会把惊蛰峰顶给拆掉,甚至我这辈子跟老家伙之间,都会有一层难消的隔阂。
“不过,有些事情依旧是不变的。我知道自己的立场,也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甚至说老东西予以的期待,我都同样会去试着去回应。
“就像师弟你曾说过的,守护之心应当揽括更多的人世牵绊。”
姜墨给予了肯定,又问:“既然师兄能做到思想通透、认清孰是孰非,那又何必被困于此?如若把刚才这些话,告知陆前辈,想必师兄就能……”
“不……”陆见铭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观点,说到底是浮于表面、冠冕堂皇的。
“守护之心应当揽括更多的人世牵绊,这话说起来容易,却很难做到。
“即便我能够辨明孰是孰非,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在这个过程中,并未履行对挚爱的承诺,也与长辈心生隔阂,甚至很难再说有什么资格成为领袖……
“说到底,我只是在不断地失去。
“我说,守护是回应他人之祈愿,最后,却很难做到让许多人满意。
“未免有些大言不惭了啊!”
姜墨听后不禁发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苦大仇深的问题想不开呢!就这啊?”
陆见铭顿时板起了脸,很是尴尬。
姜墨接着戏谑道:“让所有人都满意,或许只有真正的英雄能够做到,师兄想成为英雄?”
英雄?
这个词汇放在修仙界倒是少见。
经过姜墨这番打趣,氛围也不再像刚才那般“为赋新词强说愁”。
陆见铭颇为好奇地问:“何为英雄?”
姜墨呵呵一笑,神情地古怪地回答道:“你听过光之纽带的故事吗?”
接下来的闲聊就从无病呻吟,转变为了故事会。反正都是瞎扯,姜墨就把记忆中的某部被中途腰斩的特摄剧的剧情,稍作改编后,大致地给陆见铭的讲了一遍。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很是感慨。
特别是其中那句“我身后是万家灯火”,听得陆见铭感慨得不行。
“何为英雄?”
这个问题也获得了解答。
……
陆见铭不知道的是,他与姜墨的这次闲聊,其实还有位第三者旁听。
陆瑾元最初是担心姜墨泄密,以及想知道孽徒会不会在背后偷偷讲他的坏话,这才隐匿身形,躲在一边旁听。
没想到,却在陆见铭这里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陆见铭的这些话,让陆瑾元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已经老了,也忽然明白,叶晗鸣叶师兄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去“搏上一把”。
因为他们所期许的后辈,如今已然有资格撑起一片天。反倒是他自己,在许多时候依旧习惯性地用过往的严厉教条,试图去约束后辈。
这种手段反而会使得后辈们,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束手束脚,就好比在对付孽兽乘黄的过程中,假如他能够大胆地放出更多权限,让后辈们自己去做。
指不定,最后都无需他们出手,事情就能平稳解决。
在处理楚烟烟的事情上,他做出的决定,说到底,其实和陆见铭是一致的。
所以,他何必横插一脚呢?
每当雏鹰能够飞翔时,老鹰就应当给予其相应的自由与胆识,而不是一味的护短。
陆瑾元望着禁地独自喝着闷酒的陆见铭,就见他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神里也浮现出些许欣慰。在翻手之间,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个金色鸟笼。
这鸟笼里关着的,便是孽兽乘黄。
他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世人言,骑乘黄者可增寿二千载。此说法虽是过于夸张,但凭空多个几百年的寿命,应该没问题。
“能不能从为师这里拿走,就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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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墨返回自家洞府时,孟初染陪同楚烟烟在门口等待。
后者显得有些焦急。
在获得孟初染的许可后,楚烟烟迅速跑到姜墨身前。她面无表情,语调却稍显急促地问:“他……他怎么样?”
姜墨望向惊蛰峰,似有些感慨道:“若是老家伙把那些话都听了去,我想很快,你就可以跟他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