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亲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过于繁杂的言语,往往只需要一句简单的家常话、一个寻常的行为举止,就能够传达其中的深刻含义。
刘肆虽是刘家的仆从,但也是刘家上下都颇为信任的人。刘廉从小也颇受这位管家的照看,在他心目中,刘肆的份量也很重。
刘肆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三番五次地让我去和父亲见一面呢?
最先刘廉只是觉得,是父亲想强迫他做出选择。现在看来,或许也不仅限于此。
人的感情和想法,都是复杂的。
有些时候的确会犯些许错误,但也不能因为这个错误,而全盘否定过往的一切。
刘肆是父亲的亲信。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会违背父亲的意思,特地留下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这难道就仅仅是出于他个人的立场吗?
想必这其中……或许,是我对父亲的了解仍旧只停留在片面吧。
他也曾对我怀有期许吗?
呵呵,也许是吧。
就像姜师弟说的那样,
既然选择权都已经交到自己手中,那么……我就应当替族人筑起庇护的城墙……
“我明白了。”
时隔两年,以往坚定的眼神,再次浮现在刘廉的眉宇间。
姜墨等人对此皆是面面相觑,都不禁流露出一个苦涩却又欣慰的笑容。
讨论完刘廉的心境问题,最后便是要继续敲定无关紧要的作战计划。
为何是无关紧要呢?
因为这个作战计划,重要的无非就两点。
一是,陆见铭作为在场唯一一位结丹修士,要扛住,以刘家家主为首的三位金丹修士给予的压力,负责让双方陷入僵持;
二是,姜墨和孟初染联手负责灵力输出,以此打破僵持,使对方落入下风。
注定成为躺赢狗的司徵羽,则负责和刘家的其余筑基修士相互掰头。
虽说除了陆见铭以外,其余人都没有对姜墨夫妇有特别高的期待,但是这无疑是个能够保证他们全身而退的保底方案。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有待商榷。
首先是楚烟烟的去留问题。
按照惊蛰峰首座陆瑾元的态度,陆见铭现如今肯定是不能把楚烟烟带回去的。哪怕算上这次的卧底收集情报的功劳,顺利给楚烟烟洗白……这事估计都悬。
再加上,楚烟烟自己也想继续帮助陆见铭,收集邪修教派的情报。
陆见铭哪怕百般不愿,都只能就此作罢。
于是就该讨论怎么让楚烟烟安然无恙的返回血魂教,且不引起血魂教高层怀疑。
据楚烟烟所说,
血魂教圣女的主要职责,是扼制与制衡五大仙门年轻一辈的实力。这次设计坑杀惊蛰仙宗天骄的行动,楚烟烟也算是参与其中的。
后续这计划若是失败,楚烟烟就这样回去,必然会遭到问责。
最后是孟初染给楚烟烟,出了个主意。
说是让楚烟烟干脆直接回禀:
她在任务期间,伪装成万花门女修潜伏在陆见铭的身边伺机行动,等到刘枕溪等人发难时,就趁机偷袭了陆见铭。
可惜偷袭不成,却反被陆见铭打伤,见情况不对这才勉强逃脱。
这个方案被楚烟烟欣然接纳。
理由是楚烟烟作为在场几人中,她明面上的实力,是仅次于陆见铭,与如今的刘廉不分伯仲的层次。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天道真意小成的筑基巅峰。
不过据她自己所说,在通常情况下,她其实并不擅长于斗法,如今掌握的“缥缈之真意”也让她更适合藏匿和逃跑……
所以“偷袭不成,却能成功逃脱”的情况,很符合圣教对她的实力评估。
再者,
就预估的事后结果来看,楚烟烟是否泄露过情报,都不会成为决定计划成败的关键因素。
本质在于,血魂教错误预判了陆见铭等人五人的真实实力。或者说,是压根不清楚姜墨夫妇现如今到底有多“超模”。
事先的保底方案,也是陆见铭先入为主地以为,姜墨夫妇的合击绝技依旧和以前一样,拥有山河、离火以及阴阳两仪三道天道真意的加持。
他不知道的是,合击绝技再次迎来了加强……
姜墨和孟初染默契地没有把这个事说出来,就等到时候一起装个大……咳咳,得往好听点说,这叫人前显圣!
总之,如此一来,楚烟烟返回后,有极大概率是不会被怀疑的。
楚烟烟的事情讨论完,就轮到了刘廉。
刘廉在此次作战中该处于什么位置?大伙都没有刻意地去要求他做什么。
“协助旁人谋害亲生父亲”这种事,都设身处地的想想,也确实是十分强人所难的。就从一开始,众人也都没有真的想要让刘廉掺和进来。
因此先前事关刘廉的心态问题的讨论,就会显得格外重要。
刘廉也感到师兄弟们的为难。
于是,他便简短地说了句:“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返程计划的讨论,便到此为止。
……
万花琳琅阁的三日游圆满结束。
姜墨和孟初染,随着为首的陆见铭登上了返程的飞舟。
奇怪的是,作为琳琅阁的贵客,从他们收拾完行囊,到登上飞舟的期间,竟是没有看见任何一位琳琅阁管事,前来送行。
想来这三日里,
琳琅阁对他们的招待可谓毕恭毕敬、无微不至。这实在是不像琳琅阁的作风。
好在姜墨等人都对此不甚在意。
他们还乐于至此,真要是搞点声势浩大的送行排场,反倒是挺不适应的。
然而,就在飞舟即将起航时,距离停泊飞舟的港口不远处,却传来了好几声“请惊蛰仙宗的几位高徒,留步稍待片刻!”的呼喊。
果然,该来的还得来……
琳琅阁管事们,没有让惊蛰仙宗的高徒们等候太久。
很快就有数十位,衣着整洁笔挺的琳琅阁管事,在飞舟下方排开。除去楚烟烟碍于身份问题没有离开飞舟,其余五人都陆续下船见礼。
下船后,让姜墨感觉很纳闷的是,他竟然在“送行团”里看到了洛云袖。
她来这里做什么?
姜墨也只是觉得纳闷,与之有过纠葛的司徵羽,更是升起了某种不妙的预感。
经过漫长的客套寒暄,以及气氛堪比演讲的感谢致辞后,五人都收到了一张“琳琅阁的永久入场券”,以此永久入场券,可免费参与往后任何由琳琅阁举办的演出。
换言之,就是可以永久白嫖……
这些往来人情的流程走完后,司徵羽的不妙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
琳琅阁的一众管事纷纷退却,紧接着一位神情严肃的中年修士,就带着洛云袖走到了姜墨等人的面前。洛云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复杂,有不忿,亦有羞涩……
中年修士郑重地向五人鞠了一躬,面带歉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诸位小友,请容许在下做个自我介绍。
“在下乃是琳琅歌舞团的幕后策划胡启。听说诸位习惯于把在下称作‘经纪人’?不错,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称谓!”
你就是鬼才经纪人?
“你好,胡先生!”
大概是经纪人胡启的开场白颇具既视感,姜墨就下意识地向他伸出了手。
“先生?在下哪敢当诸位的先生啊……”
“先生”的称谓在这方世界等同于“老师”,是仅次于“师父”的敬称,适用于没有真正行过拜师礼仪的师生之间。
姜墨和东方雅雅就属于这种。
这个词汇,也没有和某个世界一样,发生过词性弱化。就好比在现代社会里,哪怕是阿猫阿狗,都可以被称呼一句“老师”。
因此姜墨的“胡先生”,在胡启听来就是种无力承担的莫大殊荣。他不过是万花门的普通修士,哪能担得起惊蛰仙宗高徒的老师。
“不碍事。”姜墨忍着尴尬,给自己找补,“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就好比阁下能够将琳琅歌舞团带到如今的高度,这不就是我等此生都难以企及的成就吗?”
经纪人胡启被夸得很是羞愧,他谦虚地道:“旁门左道尔,不足挂齿啊!
“反倒是小友此等气度实乃让我钦佩,随口便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样的至理名言,这实在是让在下再次对惊蛰仙宗心生仰慕!
“想必也只有仙门,才能教出小友这样的年轻俊杰啊!”
姜墨刚还想继续这番令人身心愉悦的互吹,孟初染的白眼就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敢接话。
孟初染接过话茬,直入主题:“阁下特地来此一趟,想必是有要事?”
胡启的神情重归严肃,抱拳说道:“此行在下特地来此,除了向诸位送行外,还是专程代表我万花门门主,来向诸位、来向司小友致歉的!”
一双双目光陆续落在司徵羽的身上。
司徵羽心中的不妙预感越发强烈,他扫了眼默不作声的洛云袖,然后再看向经纪人胡启,试探地问:“向我……致歉?”
“是的。”胡启正色道,“先前歌舞团成员洛云袖,因不满司小友对她的评价,从而以下作的手段构陷司小友,险些给司小友,以及惊蛰仙宗的声誉,造成极大的破坏!
“此等行为堪称是恶劣至极!
“虽说此事被诸位小友轻易化解,但此事的影响仍在。因此门主便让我代表琳琅歌舞团,亲自向司小友致以诚挚的歉意!”
“原来是这样啊!”
司徵羽预感此事还没有完。
既然是要胡启代表歌舞团向他道歉,那完全可以一个人来,何必带上洛云袖?
“没、没事,洛师妹已经跟我道过歉啦!要不这件事就到这里吧,时候不早我们也该……”
司徵羽刚想一击脱离,可惜后摇太长,被当场抓了僵直。
“司小友莫急!门主吩咐的事,在下还没说完……”
司徵羽欲哭无泪,他把求救的眼神投向诸位师兄弟。可惜诸位师兄弟都是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无视了他的求助。
“可以不说吗?”
“呃……姑且是不行的。”经纪人胡启深表歉意地说道,“毕竟据我们门主所说,这个事,她已经征得了贵宗多位首座的同意。”
“小雪峰首座是什么反应?”司徵羽仿佛是在拼命地握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在下无从得知。不过……”经纪人胡启面带笑意,坦然道,“此事可能会涉及司小友的终身大事,如若真走到那一步,势必要经过花首座的同意……
“毕竟她是你的师尊。”
这怎么就终生大事啦?
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喂!
这番话语仿若晴天霹雳,把司徵羽轰得外焦里嫩。
“所以,你能告诉,你们这是准备让我做什么吗?”
“司小友我希望你能明白……”胡启很是严肃地纠正道,“不是我们想让你做什么,这是我们门主与贵宗多位首座商议后的结果!”
“好好好……你就直说这是个什么吧!”
胡启清了清嗓,暗示身旁的洛云袖走到司徵羽的面前。
继而,他诚恳地说道,“经过多方决定,在下代表琳琅歌舞团,诚挚邀请司小友出任琳琅歌舞团的乐理顾问。”
“啊?就这?这听起来,也和我的终身大事没什么关系啊?”
胡启回答道:“司小友,事情是这样的。
“你与洛云袖之间的事情,我们都清楚,男欢女爱的,这都很正常!但是,琳琅歌舞团的成员在退役前,是不被允许有绯闻男伴的。
“因此为了避免双方的声誉,受流言蜚语的影响,双方就都希望,司小友能和洛云袖发展成正常的恋爱关系。如此,也方便后续缓解舆论压力。
“给予司小友乐理顾问的身份,也为方便洛云袖以接受教培的名义,和你一起返回惊蛰仙宗。”
啊?啊?!
……
就这样,司徵羽在师兄弟们的戏谑声中,登上了返程飞舟。
洛云袖一直跟在他身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司徵羽的船舱门口。
到这里,司徵羽终于忍无可忍。
他很是嫌弃地说道:“洛师妹,你干嘛非得一直跟着我呢?”
洛云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相当复杂。
司徵羽的嫌弃,就恰好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星,她心中的委屈再难压制,便大声宣泄起来:“不跟着你,我还能跟着谁啊!其他人我又不认识……”
她说着说着,就越发的歇斯底里,以至于嗓音里,都出现了哭腔。
“没有任何前兆的,忽然就被带到了这里,忽然就被告知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就被宗门安排了一位联姻对象,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就会欺负人的混蛋……
“那我能怎么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