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霞光被镂空的雕花窗棂细细筛过,化作一缕缕温存的蜜糖。
一张紫檀木矮几置阁楼中央,几面边缘镶嵌着细密的螺钿,拼成鸾鸟和鸣的图案,莹莹有光,几上,一套甜白釉的瓷茶具温润如玉,与一旁纯银雕花的三层点心架相映成趣。
坐在上首的女人着一袭绯色宫装,裙裾铺陈开来,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正是姒心月
她低着头,轻轻抿了一口手中清茶,那张玉软花柔的脸庞在茶水的热气氤氲下显得有些朦胧:
“道友这是第一次来豫州?”
这一抬起头,便露出一双沉静秀美的眼眸,目光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久居高位的审视。
而在她对面的少年却有些走神了。
『真的好像。』
安生想着,之前在那破庙中看着就觉得像,如今面对面坐着只觉更像。
像姒霁月。
“……安道友?”
姒心月微微蹙起眉头,开口问道。
“噢,对,安某是第一次来豫州。”
安生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款式简约,更衬得身姿挺拔。
他像是猜到了女人想问什么,主动开口交代道:“安某从冀州来,自幼在山中修行,道统粗陋不值一提……久闻豫州居于天地之中,特来一观王朝气象。”
“冀州……”
姒心月不置可否,目光仍然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不乏审视意味:
“道友修为不低,一身变化之术更是了得,这道统要说不值一提未免有些太过谦逊了吧?”
“哪里,只是另有机缘,不然也不会被那狐狸盯上,若非殿下出手相助,安某如今怕是已经落入妖修之手。”
安生笑着摇了摇头,不经意间已经巧妙地将话题挪开。
女人心中一动:“是与青丘有关?”
少年坦诚地点了点头的:“安某曾经得过一道心火狐的传承,兴许正是这道传承招来了狐狸的目光。”
“心火狐!”
姒心月只是听见这三个字,心里已经是信了七分,青丘作为世外之地,道统高深莫测,寻常人连听都没法听说过,更别说区分其中行道。
但作为王室成员的姒心月自然是有所了解,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苏清谕正是心火一脉的妖王。
“怪不得……”
女人恍然,感慨道:“道友好福缘,青丘心火狐的厉害谁人不知?念动而心火生,伤人于无形中,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玄妙。”
“安某也只是得了些许皮毛,与真正的狐属想来相较甚远。”
安生自谦道,微微垂下眼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杯盏,凝视着氤氲着热气的茶盏:“殿下可是对这道传承有意?安某愿将其献予殿下……”
“道友误会了,心月并无此意。”
姒心月闻言,当即否决道,她大概知道这少年的意图,是想献上传承来寻求自己的庇护。
夏朝与青丘交好多年,于理的话她都应该将对方交予青丘处置,只是……
她再次端起茶盏,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少年身上,没再提及机缘或者道统,而是若无其事般说道:
“这是灵隐峰的贡眉,道友尝尝,可还入口?”
安生抬起眼帘,眸子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他依言执杯,浅浅啜一口,动作并没有完全符合夏朝宫廷的礼仪,却仍然显得优雅大方。
“回殿下,茶汤清冽,余韵甘醇,灵性十足,是安某有口福了。”
他的声音清朗,如玉石落地,面对当今血统最尊贵的王室成员也没有半点拘谨和卑微。
姒心月看得暗暗点头,这少年的气度不凡,出身也不会差到哪去。
需知人的仪态非一日所能养就,她自幼修行礼法,也常常受邀出席宗门世家的种种宴席,见多了那些赴宴修士的不雅举止。
出身低微的散修面对此等名贵灵茶或是其它山珍,要么是舍不得喝,暗地里偷偷带些回去作为灵资储存起来慢慢使用,要么则是恨不得将肚子都给填满,撑到无法炼化为止,哪怕是为周遭修士所耻笑也甘之若饴。
世间散修的修行大抵就是如此艰苦,姒心月无意去嘲讽或者贬低,只是多年来身居高位,难免在看人上会有偏向。
而安生所表现出来的气度和仪态,就绝不是什么小道统所能培养出来的。
『冀州的隐世道统?让杏儿去查一查……』
姒心月不自觉想要探究面前这俊美少年的来历,她想了想,开口道:
“道友也已经来到豫州,见了这天地正中的景色,可还令你满意?”
“回殿下,安某来到此地不过数日,已经见识到了何谓人道昌盛,何谓地上仙国。”
安生口中自然不吝赞扬之语:“只是还没等安某细看,就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如今更是被青丘的妖王盯上。”
他话风一转,俊俏的脸庞上浮现出了苦恼的神色:“安某只是一介筑基修士,若那妖王仍有歹意,又不曾离去的话……”
姒心月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这少年倒是识趣,自己就提起了这茬。
“既然如此,道友不如就先在我麾下做事,在我身边,至少能保你无恙。”
她接过话,果不其然看到安生脸庞上浮现出了欣喜之色,少年当即放下茶盏,双手作揖:“多谢殿下!”
姒心月神色如常,淡淡说道:“不知道友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在我身边,可不如往常自由自在。”
少年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不瞒殿下,这次来豫州还有一事。”
姒心月抬了抬眼,并不意外:“说吧。”
“安某想要拜入天祁宗修行。”
“天祁宗……”
姒心月有些奇怪地看了安生一眼,这宗门相当低调,哪怕是豫州本地也少有人知晓。
安生神色却相当认真,双手作揖又行了一礼:“此事有关道途,若能得殿下成全,安某愿为殿下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