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铁锈味,陈万辉的玄铁剑在袖中轻颤,剑脊贴着小臂,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古老的共鸣。
他踩着旧城废墟的断砖,靴底碾碎一截烧焦的檀木——那焦黑的残木一碰即碎,指尖拂过时扬起微尘,带着陈年烟火与腐朽木香的混合气息。
那是二十年前玄主密库起火时残留的,如今荒草从砖缝里钻出,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草叶边缘还凝着露水,触手冰凉而湿滑。
“陈公子。”
沙哑的嗓音从左侧残墙后传来,像砂纸磨过枯树皮。
陈万辉脚步未顿,余光已扫到第七子的身影:灰斗篷下的肩背佝偻,右手按在腰间,那里鼓着一块——是藏了淬毒短刃,还是怕被玄主的刺客追来?
他耳尖微动,十丈外草叶轻颤,频率不像夜风,心中已知赵长老潜伏在侧。
他停在三步外,玄铁剑的剑柄刚好抵住掌心的老茧,熟悉的粗粝感让他心神稍定。
第七子掀开兜帽,苍白的脸在月光下像块浸了水的宣纸,湿冷而脆弱。
他手腕上的魂锁泛着幽绿,每动一下便渗出细血珠,血珠顺着金属链滴落,在青砖上发出极轻的“嗒”声,带着铁腥与腐草混合的气味。
可他的动作却异常稳定——显然,他用了秘法压制魂锁六个时辰,时间不多。
“地图。”他直接抬手,掌心躺着半片染血的枫叶,边缘用金漆描着歪扭的纹路,“幽冥谷地下十二层,密室在第七层穹顶,入口在祭坛东侧第三根盘龙柱的蛇眼。”
陈万辉接过枫叶,指腹擦过血痕。
血早已凝了,却还带着腥甜的余味——是第七子用本命精血画的,这样即使被搜身,没有他的血也显不出完整图。
那血触感微黏,温热的错觉竟从指尖窜上脊背。
“灵魂晶核。”第七子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如裂帛,“风无痕要拿它开冥界之门,献祭的不只是活人,还有……”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血滴落地,竟发出“滋”的轻响,像是腐蚀了青苔。
陈万辉瞳孔微缩。
他早听说玄主在收集灵魂,但晶核里藏着活人的残魂——这比他预想的更狠。
“你怎么知道?”
第七子从怀中摸出一枚黑玉髓,表面刻着玄主的九芒星图腾。
玉髓入手冰寒刺骨,表面却隐隐有血丝游走,那是封存魂念的古老法器——这片大陆上,魂器能封存记忆与声音,是玄主一脉独有的秘术残遗。
“三天前我潜进风无痕的密室,他对着晶核说话。”他将玉髓递过去时,指尖抖得厉害,“里面有他和玄主的对话。”
神识探入玉髓的瞬间,陈万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模糊的杂音里,先传来风无痕的喘息:“……灵魂共鸣者即将集齐,冥界之门可开……玄主大人,您答应我的永生承诺,何时兑现?”随后是一道冷得像浸在冰潭里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失真:“你不过是我手中的钥匙罢了。”
“他的意识被魂晶侵蚀了。”第七子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看过他的魂海——三分之一是他自己,剩下的……全是玄主种下的蛊。”
“长老。”陈万辉突然出声。
断墙后传来衣料摩擦声,赵长老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的潜行刃还沾着草屑——看来他早就在附近布了暗桩,见第七子现身,未敢贸然惊动,先确认无追踪者。
“主子。”赵长老抱了抱拳,目光扫过第七子腕间的魂锁,“这情报该立刻传回圣殿,调灵尊境以上的高手围杀。”
陈万辉捏着玉髓的手紧了紧。
圣殿的高手是多,但玄主能在大陆上藏这么多年,必然有防备。
“调人需要三天,风无痕的仪式就在后半夜。”他望着第七子手腕上不断渗血的魂锁,“现在暴露,玄主只会提前灭口,晶核一毁,我们连线索都剩不下。”
赵长老的眉峰跳了跳。
他跟着陈万辉十年,自然知道主子的脾气——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那您……”
“我去。”陈万辉将枫叶和玉髓收进纳戒,“当年在葬龙渊,我的神血曾让九幽锁魂阵失效三息——那一次,我才活了下来。神血能干扰阵法,我从密道潜进去,毁掉晶核的瞬间,你们在外围造势。”他转头看向第七子,“魂锁的解法,我回来时给你。”
第七子突然“扑通”跪下,斗篷滑落,露出后颈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玄主的烙痕,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他肩头微微颤抖,良久,抬手抹去眼角,声音已冷如铁石:“我去引开外围的刺客,子时四刻,幽冥谷西墙第三棵老槐下有密道。”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晶核在密室中央的青铜鼎里,鼎身刻着‘万魂归墟’——别碰鼎脚的锁链,那是锁魂咒。”
陈万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荒草深处,转身对赵长老道:“带二十个影卫在谷外五里埋伏,我毁掉晶核的刹那,放狼烟。”
赵长老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主子小心。”
月光下,陈万辉的身影如刃出鞘,朝着三十里外的乱山岗疾行。
他不敢腾空——幽冥谷上空有禁灵之阵,神识一触即燃。
风掠过耳际,带着山野的湿气与腐叶的闷味,玄铁剑在背后轻震,像是在应和他加速的心跳。
谷口的雾气比传闻中更浓,像团化不开的墨,将山影都浸得模糊。
他正要踏进去,后颈突然一凉——是被什么盯上了?
他猛地转身,只看见雾里一道模糊的黑影,眨眼间又融进了夜色。
陈万辉摸向剑柄,却又松开。
玄主的刺客?
还是风无痕的暗桩?
不管是谁,既然敢跟,就陪他玩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雾气里。
那雾气湿冷黏腻,扑在脸上像一层薄纱,呼吸间带着泥土与尸腐混合的阴气。
身后的虫鸣突然静了,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通往幽冥谷底的青石阶上。
第十七步时,他听见——
雾中传来极轻的‘咔’声,像是锁链松动,又像是鼎盖微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