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燃烧的街道和废墟间跌跌撞撞地奔跑,躲避着流弹和偶尔出现的、杀红了眼的散兵游勇。
战争的残酷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尸体随处可见,有士兵,也有平民。他胃里一阵翻腾,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不断向前。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城南?城北?哪里才是生路?
就在他躲在一堵断墙后喘息时。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在不远处响起!子弹啾啾地打在断壁上,溅起碎石!
他惊恐地缩回头,却透过砖石的缝隙,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只见一队穿着赵承业部军服的士兵,正在围攻一个小院子。而带队指挥的那个军官,身形挺拔,动作狠厉,侧脸冷峻,正是陆峥年!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支去剿匪了吗?!难道战事吃紧,又被紧急调回来了?
沈砚之的心脏狂跳,恨意和恐惧再次交织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被炸开,里面的守军似乎被消灭殆尽。陆峥年持枪,带着几个士兵谨慎地踏入院子。
突然,从院子角落的废墟里。猛地站起一个身影!那人浑身是血,手里举着一捆冒着烟的东西,是手榴弹!
“陆峥年!狗汉奸!一起去死吧!”那人的声音嘶哑疯狂,却让沈砚之浑身一震!
是陈九!那是陈九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还活着!他这是在……伏击陆峥年?!
一切发生得太快!陆峥年反应极快,立刻举枪射击!
砰!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陈九的胸口和手臂上!陈九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冒烟的手榴弹脱手掉落在地!
“不!”沈砚之目眦欲裂,几乎要脱口惊呼!
陆峥年的士兵立刻扑上前,想要将手榴弹扔出去,但已经晚了!
轰——!!!
剧烈的爆炸声吞没了一切!小院门口腾起一团火光和浓烟,碎片四溅!
沈砚之被震得耳鸣眼花,待他再次望去,只见小院门口一片狼藉,几个士兵倒在血泊中抽搐。
陆峥年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军装上沾满尘土和血迹,他挣扎着爬起来,似乎受了伤,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而陈九……那个位置,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陈九……死了?
为了杀陆峥年,他选择了同归于尽?!这就是他说的“大事”?!
沈砚之呆呆地看着那片硝烟,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油滑的、精于算计的、背负着血海深仇的陈九,就这么……没了?死得如此惨烈,如此……不值?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瞬间击中了他!
然而,还未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更让他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陆峥年踉跄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地扫过陈九消失的地方,没有丝毫动容。
他刚要下令清理现场。一队穿着另一种制式军装、显然是督军府直属卫队的士兵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包围了这里!
那军官冷冷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和受伤的陆峥年,拿出一份公文,朗声道:
“陆峥年!奉大帅令!你作战不力,纵容溃兵滋扰后方。且有通敌之嫌!即刻解除一切职务,押回督军府候审!缴了他的械!”
陆峥年猛地僵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通敌?我刚刚还在……”
“这是大帅的手令!”那军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锐利,“有什么话,回去跟大帅说!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卫兵上前,毫不客气地卸下了陆峥年的配枪,反扭住了他的双臂!
陆峥年没有反抗,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份手令。又看向那军官,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种瞬间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绝望。
沈砚之躲在断墙后,浑身冰冷,看着这突如其来、惊天逆转的一幕。
陈九的死……陆峥年的被捕……“通敌”的罪名……
陆峥年被粗暴地押走了。他临走前那冰冷绝望的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沈砚之的脑海里。
小院门口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几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其中包括……可能已经粉身碎骨的陈九。
沈砚之蜷缩在断墙后,巨大的震惊和悲伤过后,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茫然。
陈九死了,他唯一的“盟友”、复仇的引导者,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落幕。陆峥年被抓了,罪名是“通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显然有着更深的阴谋。
他该怎么办?
趁乱逃走?像那个黑瘦汉子说的,往南边跑,或许真能捡回一条命。这似乎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甘心吗?
陈九的血仿佛还在眼前弥漫,父亲临刑前的模样再次清晰地浮现。
仇恨的火焰并未因陈九的死而熄灭,反而因为陆峥年的突然倒台。而燃烧出一种畸形的、急切的光芒!
陆峥年倒了!他被抓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许……
也许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关于父亲的案子?关于那些被掩盖的真相?甚至……关于他为何几次三番那种古怪地“维护”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疯狂地滋长起来!
他知道这很危险。
陆峥年即使沦为阶下囚,也依旧是危险的。督军府更是龙潭虎穴。但他无法抗拒!这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逃?还是赌一把?
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执念在他脑中激烈厮杀。最终,那点疯狂的、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求生的理智。
赌!
他必须知道!必须趁陆峥年被关押、局势混乱之际,想办法接近他!哪怕只是问上一句话!
他不再犹豫,咬紧牙关,从断墙后冲出,不再刻意躲避。而是凭借着对平州城街道的熟悉和战争造成的混乱,朝着督军府的方向摸去。
越靠近督军府,战斗的痕迹越明显,守卫也越发森严。
但奇怪的是,原本应该重兵把守的督军府外围,此刻却显得有些混乱。士兵们脸上带着仓皇和不确定,似乎内部的剧变已经影响到了最底层的秩序。
沈砚之躲在一辆被炸毁的汽车残骸后,观察着督军府侧门的情况。那里增加了岗哨,但士兵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对外防御上。
他怎么进去?硬闯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阵轻微的呻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倒塌的工事旁。躺着一个受了重伤的赵承业部士兵,军装被血染透,气息微弱。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沈砚之的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过去,扶起那个士兵:“兄弟!挺住!我帮你包扎!”
那士兵意识模糊,只是痛苦地呻吟着。
沈砚之快速而笨拙地解开他染血的军装外套。又脱下自己破烂不堪的脏衣服,手忙脚乱地套上那件带着血腥和汗臭的军装。
尺寸有些大,但勉强能穿。他又抓了几把地上的灰土和血污,抹在自己脸上和军装上。掩盖住过于苍白清秀的面容和新旧不一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