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他气息微弱,每个字都带着血沫摩擦的声响,“....杀了我。”
“不!我没有想杀您!我从未想过!”我急声辩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却依旧清晰地说道:“忘了.......我们最初的约定吗?你帮我.......了结自己。
我教你术法,告诉你....九霄峰通天阁的位置....”
我闻言如遭雷击,瞬间哑口无言。
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种沉重而酸涩的滋味,在胸腔里疯狂翻涌。
他又呛出一口鲜血,气息愈发微弱,却仍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不必....自责。”
“我活了太久....太久了....如今这般,很好.....”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到一旁那柄依旧散发着余温的赤焰焚天剑,用尽最后力气将它拿起,塞入我手中。
“此剑....随我数百载,未逢敌手....寂寞得很.....”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带着一丝托付的郑重,“你....也算是我玄炎的徒弟了....这剑,以后....就跟着你吧.....”
赤焰焚天剑入手沉重,剑柄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那灼热此刻却烫得我心口发痛。
我徒劳地想去按住他胸前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幽蓝的冰霜之力自我掌心溢出,试图冻结那创口,却被剑痕中残留的、他自身那股决绝的焚天剑意轻易化去。
“没用的.....”他轻轻摇头,声音气若游丝,眼神却异常清明,“我自碎心脉,引你剑意入体....便是.....不容回头之局。”
“位置....和答应你的....都给你了.....”他收回手,最后的力量仿佛也随之耗尽,身体缓缓向后靠去,倚在了那棵巨大的琅玕树下。
鲜血染红了他灰白的衣袍,也浸染了树根。
他的气息飞速流逝,目光开始涣散,望着这片被他亲手塑造出来的、囚禁了他无尽岁月的春日天空,喃喃低语,仿佛说给我听,又仿佛只是说与自己:
“师尊....弟子....玄炎...来...向您....请罪了....”
话音渐低,终不可闻。
那双曾映照过万剑起落、曾饱含无尽沧桑与痛苦的眸子,缓缓闭上。
他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解脱般的弧度。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琅玕树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送别。
我跪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柄滚烫的赤焰焚天剑,另一只手还徒劳地悬在半空。
巨大的茫然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极渊的寒意,瞬间将我吞没。
结束了。
以这样一种我从未预料的方式。
许久,我才从巨大的恍惚中挣扎出来,缓缓站起身。
走到那棵巨大的琅玕树下,我以手为铲,催动体内残存的气力,在那盘根错节的树下挖掘着一个深坑。
泥土沾染着血迹,仿佛在进行一场沉默的仪式。
我小心地将那具已然失去所有温度与锋芒的躯身,轻轻安置于坑中。
随后,一捧捧泥土缓缓覆盖,将他与他最后的执念和解脱,一同归于这片他亲手创造又最终长眠的土地。
我寻来一块坚石,以流萤剑削凿,立于一抔新土之前。
剑尖划过石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刻下:
“恩师 玄炎帝君 之墓”
面对这座孤寂的新坟,我撩起衣袍,屈膝跪下,深深地、郑重地叩了三个头。
起身后,我深吸了一口这片空间里愈发稀薄的春日气息,弯腰拾起地上的流萤剑。
左手流萤,幽寒彻骨,如万古冰髓;
右手焚天,炽烈灼心,似不灭熔火。
两柄孪生的神兵一左一右安静地置于我手,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仿佛宿命的齿轮于此刻严丝合缝地扣紧,再也无法分离。
我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世外桃源。
失去了主人力量的维系,边缘的景象已开始微微扭曲,绚烂的花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春日的暖意正被极渊固有的死寂与酷烈迅速吞噬。
不再犹豫,我转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水虺盘踞着它那如同山峦般的巨大身躯,早已在幽暗的岸边等候。
它的竖瞳深邃如潭,倒映着我渺小的身影。
“他死了?”水虺淡淡开口,隆隆的声音在空旷的极渊中回荡,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嗯。”
“你杀了他?”它直接问道。
这话像一根刺扎进我心里,让我猛地一怔。
沉默片刻,我终究还是再次点头,承认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罢,于他而言,这或许算是一种解脱。”水虺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怔怔地望着它那巨大的金色竖瞳,仿佛想从那冰冷的倒影里看出些什么。“前辈,”我声音干涩地开口,“能告诉我…关于他的故事吗?”
相识虽如惊鸿一瞥,终究…师徒一场。
水虺巨大的头颅缓缓垂落,不知是不是一声叹息,喷出一大片氤氲的雾气,瞬间模糊了周围的景象。
对于它这等存活了万载的古老存在,生死或许早已司空见惯。
“五百多年前,”它的声音带着悠远的回响,仿佛穿越了时光,“他第一次误入这极渊时,还是个锋芒毕露、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那时,我与他做了一个约定。我允他带走洞中的赤焰焚天剑,他则答应留下来陪我百年。”
“他在那烈焰熔洞之中悟出了一招惊天剑势,心便野了,想出去闯荡一番。我看他年纪尚轻,心性未定,何况....”
它顿了顿,似乎带点嫌弃,“他也不能替我孵蛋。便应允了他,只当是放他出去玩玩,玩够了再回来。”
“只是未曾料到.....”水虺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怅然,“他百年之后果真回来了,却从此....再未离开过。”
我心中恍然,原来那漫长的自我放逐,始于那时。
“那他为何....后来一心求死呢?”我追问道。